正是仲夏时节,天气阴晴不定。
安排好客房,将张善行丢进去,月亮居然出来了。
红豆咧嘴:“这郑县的天气,变的可真快。小姐咱们赶紧吃点东西,睡觉吧。明天一定要把那块石头丢掉!”
天边星辰隐现,暧昧月光打在三姑娘脸上,看不清表情如何。
“你先睡,我去后院看看。”
这处宅子位于郑县之中的北边,井水巷尽头,杨柳青青处。早些时候是药铺。名字简单直接,城北药铺。与其他同行的名字比起来,格格不入。
再配上那副楹联,让人哑然失笑,免不了心中叹息。
三姑娘打发红豆去睡,绕过青石子铺的小路,绕了好大一圈,来到二道门下。为了和内宅分开,这座房子里面道道不少。若不是熟悉环境的人,就只能从二道门外,转到二道门里了。
这时候药铺的门还开着。里面莹莹的烛火,在暗夜里,似乎带着暖意。有一个微微佝偻的影子,打在窗户上。
她提起裙子往前走,进了门。
“您不是走了?”
之前潇洒离去的老道人,立在‘聚蓄百草’的横批下面。他正抚摸着药柜,从高到低,在最常用的那些上面一扫而过。没有转头,只是道:
“你批了我抄的书?”
书?三姑娘知道,老道人说的是她刚到老宅时,在药铺桌上看到的手抄药典。那是摘抄的《要方》,早已被她付之一炬。这人怎么知道的?
“您怎知我批了书?”
这一问,三姑娘自己先笑了,不打自招,被人套话了。
果然,老道人转头,眉开眼笑。
“有人动了我传下来的笔墨,自然是写了东西。至于是谁。你不是招了?”
此时,三姑娘脚下,还有那日留下的灰烬。也难怪张家婆子在这里的时候,如坐针毡。谁家待客的厅堂,是这番陈旧破败模样?
“三丫头,你打扫了庭院,为何独独没动这里?还烧了我的书?”
老道人一字一句,三姑娘那颗心上下起伏,几乎落不到实处。
“您为何说是您的书?”
有一个答案,从在酒肆,老道人拿出婚书的时候,便已经要破土而出。三姑娘交叠在小腹处的双手紧紧握着,筋骨里爆发的力道,让她几乎无法冷静。
“我抄的啊。”
老道人指点身后对联,“我写的。”
“您究竟是何人?”
“老道俗家名讳秦三艽。家中行三,秦艽的艽。”
三姑娘并不知秦艽为何物,只定定望着老道人。“秦千池是你什么人?”
“我那不成器的独子。你,不知成不成器的孙女。”
“我不曾听父亲说过,老宅的人还有活着……”
老道人打断她的话,“贫道乃出家之人,都说是俗家名讳,便是不重要了。此次,我不过是来送一样东西,取一样东西。既已出世,尘世间的事情,贫道不管,自然算不上活着。”
好一个不管。
三姑娘握着那把钥匙,愤而转身。
尽管在不久前,她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几乎血液倒流。
“那你奉你五斗米教,尊你的三清道尊去吧。”
“你不气?”老道人已经坐在椅子上,“我出家时,千池差点连家都掀翻了,为何你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