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不由扯了扯嘴角,红豆总是这样,说谎借口的话张口就来,让人忍不住就要相信。
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家中长辈。如今啊,她便是全族。
一人便是全宗。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恐怕连名姓,都无从与人提起。家没了,往后说什么,都是师出无名。再过些日子,谁人会记得,京城槐花巷子角落,老槐树下有一家人呢?
这样想着,她有些悲切。
月前那人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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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玉?好名字,只是不知道是殃及池鱼,还是非池中物?”
彼时那位他们全家上下都惹不起的人。居高临下,看着趴伏在地的他们。声音倨傲,赏赐一般道:
“虽然你家做的东西有问题,但罪不及妻女,你和你娘,我就饶过了。至于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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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再一次满溢,三姑娘仰头看着黝黑车顶,咬紧牙关,不愿意哭出来。
池玉啊池玉,你怎么可以这样软弱?你怎么可以哭?
再次攥紧手中刻刀,她将嘴唇咬出血来,嗅到铁锈的腥味,才猛然回神。红豆已经和赶车人谈好,加了银两,只为在二十天,两旬之内赶到郑县。
“不能哭。”
三姑娘在心里想。她绝对不能哭,哭了,会让人看笑话,就让那些人得逞。她池玉,就算死,也不会因为旁人的欺辱哭出来。
可以因欢喜鼓舞喜极而泣,可以因伤心难过而悲号,不能因为那些无干之人的刻意折辱!
含泪的双眸闭合,再睁开时,虽然依旧水盈盈,却是让人辨不清喜怒的神色。
月前的回忆再一次漫上心头,苦涩之余,又有浓浓的不甘心。
……
三姑娘的爹死了,死在不甘心。
那个以身为金匠为荣的男人,不信自己做出来的首饰有问题。每一份图纸,每一片材料,他都苛求极致。
这个骄傲得,就连面对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都不愿意低下头颅的男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刻意的污蔑?
三姑娘的娘也死了,那个一直以夫唱妇随为行为准则的女子,在夫君撞柱的时候,只看了女儿一眼,便跟随离去。
这一走,世间多了个孤儿。多了个穷途末路的姑娘。
“楚王这下您满意了?”
那时候,十四岁还未及笄的姑娘立在檐下,站在父母撞柱后,蜿蜒过来的血泊里。面无表情,以仰视的姿态,看着那个衣着华贵的人。
“金作屋,玉为笼。池玉不过是下九流行当的低贱之人,怎敢奢求这些?”
依旧是平静,即便是问句,也是平铺直叙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头的火,如何是灼灼燃烧,几乎要将这具躯壳烧成粉畿。洋洋洒洒,落在这雕梁玉柱之间。随着风来雨去,草木疯长,肆虐于天地。
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