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眼中张善行无疑是不负责任的,到任数月,坊间流言不断,从红玉口中,她大概勾勒出来一个随意任性的父母官。张善行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行为,更加深了她的印象。此人是个很小孩子脾气的人,就连出门都要带自己喜欢用的勺子……
一个面上含笑:“笑话?”
一个目不转睛:“尔尔?”
张善心发现三姑娘本人比外表要有趣的多,嚣张的侍女红玉都被吓晕,她却像个没事人。
“三姑娘不怕尸体,是经常见?”不是他挑刺,实在是这位过于淡定了些。
“见过,不经常见。”
三姑娘惜字如金,用银簪挑起陈菱花发间细碎的晶状物打量。“这是什么?”
“似乎是……生硝。”他有些不确定。
躲在角落里的仵作,实在受不了两个非专业人士对着尸体评头论足。“您二位还是去正堂吧。尸体解冻,味道会越来越不好。造孽啊,哪里有这样害人的。”
两人直接被赶走,站在廊下面面相觑后,只能远远看着仵作蒙着口鼻忙活。
“这是我从京畿抢来的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张善行想摸摸鼻子,惊觉手上有东西,假装抚掌道,“这案子不寻常。”
日影西斜,树下阴影被阳光笼罩。腐败的水,滴落在地上,很快蒸发,即便是几丈开外,还是能闻到味道。
三姑娘扭头看他,皱眉问:“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她自知外行,对张善行的多此一举很不理解。
“你想用尸体吓唬我?”
张善行道:“一个月前我就知道,有人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所在的地方很冷很冷,窗外有蝉鸣。”他盯着远处尸首看,“身体不受控制,刚开始越来越冷,渐渐地暖和起来。”如同呓语般的话,让三姑娘很不自在。
她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目光没有聚焦,像在说梦话。
“有人告诉我,人在冻死之前会感觉到温暖。这位陈家小姐,大概死得很舒服。”
灼灼烈阳,热浪滚滚。三姑娘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问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今日的新嫁娘,在一个多月前的盛夏被冻死,这事情如何说都太匪夷所思了点。
“郑县有冰窖?”她问。
张善行恢复常态,“县衙,陈家,还有一些富户家里有。”他搓动手指,白色粉末落下,像初冬细雪,又像盛夏时分街头冷元子里加的细碎冰渣。
“今上重口腹之欲,上行下效,郑县这个小小县城囤冰的人家不少。花厅的那些百姓里,就有家中囤冰的。这时候,囤冰的人家,大都消耗得差不多。早上冰雪冷元子都涨价一文钱。”
他发觉说这个不合时宜,顿了一下才道:
“能剩下足以冻死,或冻住整个尸体让其月余不腐败的冰,现在只有两个地方。陈家和”他一字一顿,“县、衙。”
三姑娘觉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根据自己的梦,判断一个月前有人冻死。怀疑县衙可能是藏尸地点。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能和她这种平头百姓说的。
前者,怪力乱神,引人遐思。后者,多此一举。
“江湖救急。”张善行目光飘忽,“帮个忙。”
清风卷着腐败气味吹来,三姑娘皱眉,这味道实在不太好。“什么?”
他表情严肃道:“这段时间不要对任何人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