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关系如此显而易见。言道明从未想到,会有人要他去详细解释这么简单的东西。突然被这么一问,他竟然有些搓手笔记。
“小块受一个沿斜面向下的力,就要沿斜面下滑?”余正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是零碎的两句,它们之间不该有什么逻辑上的关系。
“余妹妹,把牛二背一遍。”
言道明从未见过如此不理解牛顿第二定律之人。
“在加速度和质量一定的情况下,物体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跟物体的质量成反比,且与物体质量的倒数成正比。加速度的方向跟作用力的方向相同。”
余正夏背得倒是一字不差。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余正夏轻轻拍下后脑袋,“我知道牛二,只是做题的时候不会用。”
“好吧,我看出来了,你知道牛二怎么背。”
这头的余正夏,在尽力为会考理化生而忙碌;那头的臧晓宇,明明没法保证会考数学及格,却还悠哉悠哉,在抖音符上找到个小姐姐撒娇送飞吻的视频。
“我可爱吗?”
言道明冷不丁听见身后一阵撒娇。不用说,臧晓宇看小视频忘了调静音了。
“臧晓宇你搞什么飞机?”言道明想帮余正夏辅导下一道会考物理题,却差点被后桌手机里娇滴滴的声音吓个半死,吓得他差点忘了要讲题了,“我们正讨论牛二呢,不需要你的小姐姐掺和。”
“臧晓宇,这回不看小猪蕾琪啦?”
一阵哑哑的甜声响起。裴老师的白衬衫在臧晓宇旁边。
“不看了,不看了,不打算当社会人了。”臧晓宇抬头看向裴老师,双手却还拿着手机不放。
“学学人家课代表,人家学习那么认真。下了课还在翻错题集。”
裴老师指指余正夏,看他笑着抬起头,再连忙摇摇头,一脸的谦虚。不过,她不知道,余正夏手上翻着化学会考错题集,心里却一点心思都不在满篇错题上。
“那么用功干什么,反正我会考肯定能过的,干嘛学他。”
臧晓宇不敢说出声。他只敢连连点头,告诉裴老师,她说得真对。
不出多久,上课音乐响过,又一节语文课到了。
“同学们坐吧。上课之前,我先要说一件事。等六月二十几号会考完事了,我们就要开始一轮复习……”
裴老师不再说下去,看看教室里一张张面孔。松散的松散,懈怠的懈怠,茫然的茫然,整个课堂里,把一步步逼近他们的高考好好当回事的,似乎就没几个。裴老师看看讲台下那么多张脸,却好似看到了她多年前的高二班景,看到了那么多为前途赌上全命的同窗。他们一定都站得比她更她更远吧,一定都有比她更光明的未来吧。裴老师已经读完研走上工作岗位了,可但凡她想想她重点班的高中同学们,再想想她自己,她就发现,高考虽已成远久,它在她上留下的疤,却仍会时不时隐隐作痛。是啊,他们不是在中关村做拿钞票拿到手软的码农,就是在陆家嘴的投行与各路精英谈笑风生。谁像她,拼死拼活弥补上高考的失利,才谋得一份普普通通的教师工作,连差强人意都谈不太上?
“……咱年级的一轮复习,要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B版,就是紫色的那本……”
余正夏心头本就被扰乱得不成样子,又有块不小的石头投向湖面,溅起堆水花,溅起一环连一环的涟漪。他暗暗问,已经到了要买高考书的时候了吗?问完,他才惊觉,刚刚这句完全是句废话:还有一个月,学长学姐们就要考完高考了,下一个要面临高考的,当然就是他们这届。
差不多只剩一年了。时间居然已将他推至离高考如此近的地方。纷乱的担忧,更加疯狂地搅动起来。语文阅读做不下去,历史考试节节败退,物理会考更连60分都没把握。水面上冰山寒气逼人,却只是一角。越来越难以集中的注意力,传遍全校师生的他和他家的流言,前途未卜的专业课艺考,高考失败后等着他和他母亲的未来,全都藏在水底,成了冰山坚实而又更为寒气逼人的基底。
他忽然想低下一直直面前方的头颅,想向时间投降求饶,求时间之神别把还没准备好的他向一年后的考场推去,至少别推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