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终于在庞府一个游廊处见到了那位龚美,他果然如同庞修竹所说一般,身穿一件粗布短褐,形容猥琐,粗鄙不堪。
龚美一见到刘娥,眼睛都直了,手中的烟袋子‘搭拉’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紧紧盯着刘娥,一双昏黄的老眼中泛出色欲的光芒,伸手就要去拉她的,口里说:“这位可是刘小娘子?你舅母那日已经允了你我的婚事,今日宴罢,你就跟着我一起回家如何?”
同行歌姬见状,都惊叫一声纷纷避开,只是看向刘娥的眼神却更加不善。
刘娥闻言,躲开龚美的手,望着他冷冷的道:“这位郎君请自重,此地乃是益州知州的府邸。我虽不才,却也是益州知州之甥,郎君待我如此不敬,就不怕舅舅知道了打你出去吗?”
“小娘子,你可知道你那舅母收了我一套银制头面,已将你许配给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良人。咱们夫妻家家的,讲什么敬不敬呢?”谁知那龚美竟毫不在意,腆着脸就要对刘娥动手动脚。
刘娥一想到柳氏竟然为了一套头面,便将自己许给这样的人,心中便恼怒不已,如今又岂会被他得逞?
刘娥仗着年岁未成,身量娇小,一低头躲过龚美伸向自己的双手,跑到一旁门廊处便高声叫起来:“快来人呀,有贼,抓贼呀。”
今日是庞府老夫人寿宴,家中宾客云集,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下人们或许不在乎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娘子如何被人轻薄,但绝不敢让偷盗之人混入。果然,那些家仆下人们如今一听有贼,都纷纷手握着铁棍之物涌向游廊,口中喊着“劳烦各位姐姐看着那贼,切莫让他跑了”。
那些家仆各个人高马大,手中提着几十斤的铁棍,看上去仿佛杀星一般。龚美一见,腿先软了,忙点头哈腰的告罪:“误会误会,各位大爷都是误会。我你们还不知道吗,来府中走动了这么多次,哪里做过贼了?如今不过是小娘子们开我的玩笑罢了,各位爷爷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为首的家仆见是龚美,又见刘娥站在一侧冷冷的望着他们,心中便明白了一半,举起手中的铁棍狠狠地砸在地上,大喝道:“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来得的,还不滚出去?再不走,小心爷爷我扒了你的皮。”
龚美闻言慌了起来,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捂着帽子便跑了。那些歌姬舞女早在龚美袭向刘娥胸口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坏了,如今见龚美跑了,都松了口气,各个拍着胸口娇喘吁吁。
刘娥身份特殊,那些家仆们不愿与她多有往来,见龚美走了,也就纷纷走开了。
一个向来不喜刘娥的歌姬眼见此处再无他人,这才开口讽刺道:“我道刚才是谁,原来是表姑爷到了。既如此,小娘子不如快去陪着表姑爷,就别跟着咱们去献舞了。也省得人说咱们府上没有规矩,竟让堂堂小娘子做了歌姬。啊?哈哈哈……。”
言罢,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刘娥闻言,走到那名歌姬面前冷声道:“姐姐说话仔细些,刘娥不济,自幼长在舅家,得舅母抚育方才长大至今,一应事宜皆有舅母做主。便是今日有幸随同诸位姐姐一起为外祖母献舞拜寿,也是得舅母嘱托。倒不知姐姐这口口声声,说的规矩不规矩,指的是谁?”
“你……”那名歌姬被刘娥噎了一句,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方才狠狠道:“哼,我不跟你计较,左不过是个要嫁给老银匠做填房的下贱胚子,也不知道嚣张个什么劲儿。”
刘娥一眼扫到院墙后探头探脑的执墨,微微一笑道:“执墨,你且过来。”
执墨闻言腾腾腾的跑了过来,做了个揖,问道:“小娘子叫小人?”
刘娥指着方才那名歌姬,含笑道:“执墨,你可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了?”
执墨道:“自然是听清楚了。”
刘娥道:“说来听听。”
执墨脸上红了红,拘束道:“她说小娘子您是要嫁给老银匠做填房的下贱胚子。”
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含笑道:“对,就是这一句,去,去正厅里,大声的把这句话告诉老爷,就说歌姬孙芙骂他的亲外甥女是下贱胚子。记住,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点说,明白了吗?”
执墨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小人明白了,这就去。”说完一转身,就要走。
那孙芙一听,脸瞬间就白了:“你……你敢!”
执墨正色道:“姐姐这话不对,小娘子吩咐的事,小人当然不敢不听。”
刘娥淡淡道:“执墨,还不快去?”
众歌姬舞女听得,纷纷劝解孙芙道:“快给小娘子服个软,认个错,这事闹到老爷他们面前,谁也不好看。何况小娘子到底是老爷的亲外甥女,你的话也的确过了些。”
“是啊,快给小娘子认个错,让他别去了吧。她到底不是奴籍,老爷夫人也不敢太为难她,可是我们可就惨了。这事要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指不定老爷会拿我们怎么样呢。”
孙芙脸上变了又变,咬了咬牙,走至刘娥身前,敛衽拜倒,口称:“小人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小娘子千万不要和小人计较。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小娘子饶了小人这一次。”
周遭的歌姬舞女们也纷纷替她求情,刘娥心知戏到此处已经足够了,再演下去只会惹得众人逆反。刘娥忙挽着孙芙的手将她扶起来,含笑道:“姐姐客气了,刘娥不过和姐姐开玩笑而已,姐姐何必当真呢?只是这样的话,下次可莫要再说了。执墨这孩子心实,难免他听了去再告诉老爷夫人或是三表兄他们。”
孙芙闻言一哆嗦,忙低头道是。
刘娥见状,冲执墨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找你家郎君玩吧。”
执墨一脸困惑的望着刘娥,见她仍旧笑得温柔,嘟了嘟嘴,挠着头走了。
一众舞女歌姬眼见到执墨走出院墙消失在花园里,这才松了口气,却并不敢靠近刘娥,只在一边议论道:“她今日为何脾气如此大了,往日再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说过,怎么就今日?”
“嘘,算了还是别说了,今天是大日子,夫人一早便嘱咐我们不可生事,这些话若是被她听到了,再闹出去,吃亏的可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