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娥刚刚梳洗过,尚未来得及去厨房领取朝食,就见柳氏的大丫鬟寒玉遥遥的走了过来。
寒玉是柳氏房中的大丫头,亦是内定的庞府五郎庞修文的妾室。只是庞修文如今年岁过小,尚未过得明路罢了。寒玉在柳氏房中便如同半个主子一般,穿锦着玉满头珠翠,如今到了刘娥房中,自然是半点不屑。不过她虽看刘娥不起,面上却是不显,只和和气气道:“娘子请小娘子过去一叙,小娘子收拾好了,就随小人去吧。”
刘娥心知柳氏所为何事,不紧不慢的穿戴好,又折了枝芙蓉花簪在鬓间,这才跟在寒玉身后去了柳氏所在的上房。此时正是晨请时节,庞素妻妾甚多,如今都恭恭敬敬的在柳氏门外侍立。
刘娥一眼看到了庞修竹的母亲吴氏,冲她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吴氏忙低下头挑起帘子说:“小娘子来了,快进屋吧,娘子正等着你呢。”
刘娥道了个谢,同寒玉一起进了屋子。
柳氏这时候正同她所出的一双儿女在用朝食,见到刘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说:“大姐儿来的好快,我这一顿饭都还没有吃完你就到了。”
刘娥与她行了个小辈礼,不卑不亢的说:“舅母客气了,舅母传唤,刘娥怎敢来迟?”
柳氏轻笑一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才对一双儿女道:“修文、修颜还不快见过你们表姐?”
庞修颜倒是认认真真得和刘娥见了个礼,口称表姐,又叫寒玉再拿双筷子进来与刘娥,邀她同食。庞修颜还不到十岁,梳着双丫髻,头上戴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翠红月季花,身上穿着月白的襦裙,益发显得童真可爱。刘娥亦含笑与她见礼,庞修颜欢喜的不得了,忙去拉刘娥的手,邀她同坐,口中道:“表姐我好久不见你了,你怎么一直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庞修文却是一脸不屑:“娘说的什么玩笑话?一个卑贱的歌女又怎会是我堂堂益州知州家小衙内的表姐?”
庞修颜忙拽他的袖子,小声道:“五哥,你别乱说。”
庞修文甩开她,撇过头,笑得一脸张扬:“七妹妹你是没看到啊,昨日这个刘娥当着那么多男客的面,和那些歌女舞姬们献舞唱歌的时候,是多么勾人。啧啧,我看呐——”
“住嘴!你妹妹还小,在外面学的什么不干不净的话,也当着她的面说?”庞修文话未说完,便被柳氏怒声喝止。
庞修文面上一红,转身去逗那只挂在墙上的画眉鸟了。在一旁垂首侍立的寒玉忙过去安抚,两个人很快便交头接耳起来。
柳氏佯装瞪了一眼儿子,对刘娥温和一笑:“你弟弟心直口快,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你不要和他计较。”
刘娥亦是笑道:“舅母客气了,我自幼父母亡故,投奔舅家。虽说是当日父母在时的确留了几分钱财给我,可我当时不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又能懂些什么?这么多年旅居舅家,多亏舅舅舅母看顾,准许我在府中做点杂活,又习得这一身歌舞弹唱的本领,才能苟活至今。舅舅舅母如此大恩,恩同再造,我自是铭感于心,又怎会因为表弟说了几句实话,便和他计较?”
这一番话表面温顺,实则字字诛心,柳氏霎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笑道:“这就好,舅母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
刘娥微微低头:“舅母谬赞了。”
柳氏将她打量一番,对一双儿女道:“吃完了饭,就各自回你们屋吧,我有话和你们姐姐说。”
那庞修文早不想在这里待了,听到这话自然拉着寒玉的手一溜烟的走了。倒是庞修颜看了刘娥一眼,似有不舍,揪着帕子迟迟不肯离去,被她母亲叫来乳母强行带了出去。
眼见二人都走出了屋子,柳氏又命丫鬟撤了朝食,才对刘娥道:“大姐儿可知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刘娥道:“还请舅母赐教。”
柳氏拉着她亲亲热热的坐下来,她说:“想必这几日府中的传言你也听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我和你舅舅商量着你也不小了,就做主替你结了一门亲事。”
刘娥佯作不知:“倒是隐约听人提起过,只是我还小,在这些事情上便没怎么留心,却不知舅母结的是怎样的亲事?”
柳氏笑道:“哎呦,说起来可是一门好亲呐。你也知道你母亲是你舅舅唯一的兄弟姐妹,你又是你母亲唯一的女儿,因此在你的婚事上,你舅舅和我自然是得格外留心的。这不,千挑万选了这几年,才为你挑中了这一家。这位郎君呀,今年才十六岁,家中颇有银钱,他自己又有一门打造银器的手艺,可是多少女儿求之不得的金龟婿呢。而且呀,他们家又没有父母高堂在,你去了以后自然是享不完的清福了。”
柳氏说罢,便捂着嘴轻笑起来,神色极尽温柔慈爱,仿佛这许多年来处处打压刘娥、昧她嫁妆、害她仆从的另有其人一般。
刘娥心中暗恨,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恭顺道:“多谢舅舅舅母费心。”
柳氏道:“什么费心不费心的,你爹娘没了,舅舅舅母便跟你爹娘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