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温顺低头:“在我心里,舅舅舅母自然也是如同亲生爹娘一般的。”
刘娥恭顺到了这个份上,柳氏自然满意,也不再为难她,只端起面前的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缓缓道:“罢了,说了这一会子话,我也乏了,就不留你了。回去用完饭,早些去花园里看着那些花儿吧。咱们家这些花都娇贵,又是你侍弄惯了的,离了你,我还真怕他们给养死呢。”
她既已下了逐客令,刘娥自然乐得不再与她虚与委蛇,忙起身告辞。柳氏唤来寒玉送她回去,这才对身旁侍立的大丫鬟暖雪道:“你觉得,她如何?”
暖雪迟疑道:“娘子素日如何待她,她不是不知。可今日娘子与她说那些话时,她面上不仅毫无愠色,反倒对娘子恭顺至极,想来是有几分心机的。”
柳氏吹着茶杯里的浮沫,冷笑道:“有没有心机又有什么打紧?嫁了那个无赖的老银匠,她便同她那短命的娘一般,永永远远的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暖雪闻言,忙低下头,盯着绣鞋,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刘娥自五岁起,便被柳氏吩咐在花园中侍弄花草,如今已过了九年有余,这花园中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块石头,都深深地植根在刘娥的脑海中。她闭着眼睛,甚至都能报出这花园中何处开何花,何花着何色。只是相比这些,她更擅长的却是侍弄这整整一个花园的木芙蓉。时益州百姓受后蜀国主孟昶影响,家家户户皆种木芙蓉。庞素身为益州知州,他的家中自然更是栽满了各色木芙蓉。而这些木芙蓉,如今大多都由刘娥打理。
刘娥拿着花锄,替一株芙蓉花松了土,又掬了捧水小心翼翼的滴在根部。眼看着那摊水渐渐深入泥土中,刘娥的眼中也浮上了一丝笑意。
她爱这木芙蓉,也爱这满园子的姹紫嫣红。只可惜这花开得再好,都有败落的时候,正如同人再得意,都有落魄的时候一样。
“表姐!”
刘娥正自望着那株芙蓉出神,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回头,只见庞修颜正蹲在她身后,两手托腮,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对于这个表妹,刘娥素来不知如何相处。她虽为柳氏最宠爱的小女儿,却总爱黏着刘娥。刘娥原不愿意理她,只是这小丫头实在没心没肺的紧,又因着年纪尚小,生性天真烂漫,倒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刘娥见到她,抬手摘了枝芙蓉花递给她,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你乳母呢,没有跟着吗?”
庞修颜接过花,狠狠地嗅了嗅,回答说:“乳母被我甩开了,她老是喜欢管着我。哼,我才不要跟她一起。”
刘娥笑道:“你乳母管你,自然是为了你好的。”
庞修颜冲她扮了个鬼脸:“我才不要她管。”
刘娥无语,笑着摇摇头。
庞修颜把花别在耳朵上,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问道:“表姐我听说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刘娥戳了戳她嫩生生的脸蛋,把花取下来替她簪在髻上。
庞修颜顿时苦了一张脸:“表姐可以不要嫁人吗?修颜舍不得你。”
刘娥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到底是柳氏的女儿,纵使如何天真可爱,她都无法对她掏心掏肺。
庞修颜见刘娥不理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指,勾了勾刘娥的:“表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刘娥扔下花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拉着庞修颜小心翼翼的沿着石径走出园子。
走到花园外的拱门处,刘娥松开庞修颜的手,蹲下来满脸笑意的望着她:“好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乳母母亲他们该着急了。”
庞修颜支支吾吾的仍不愿意走,这时只见她的乳母吴氏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吴氏走上前,满脸焦急的握住庞修颜的手:“七娘子怎么来这里了?叫我好找。”说完又冲刘娥款款施了一礼,口中道:“小娘子勿怪,小人半日未见到七娘子,心里着急,失礼了。”
吴氏原是府里的老人,又生得玲珑心思,饶是刘娥落魄至斯也丝毫不曾薄待了她。刘娥不欲与她多说,见状笑道:“既然吴大娘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吴大娘好生带着七妹回去。”
“哎。”吴氏点了点,拉着庞修颜的手,目送刘娥离开。庞修颜抱着吴氏的胳膊,踮着脚尖冲着刘娥的背影挥了挥手,这才由她乳母牵着回到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