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龚美回来得比平时早了许多。他一回到家里,就神神秘秘的进了刘娥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他二人自成亲以来一直各住一间房,互不打扰干涉,刘娥见他骤然如此,便知有事。
果然,只见龚美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封信递给刘娥:“今日庞衙内的小厮过来找我,给了我这封信。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想来必是交给侄女你的,你快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刘娥打开一看,果然是庞修竹清俊的笔迹。
刘娥看罢,折起信件放在油灯上一点点燃尽,对龚美说:“表兄已启程前往梓州,再过三日即可到达,到了之后,便会派牛车过来接我们,让我们早做准备。”
龚美有些迟疑:“那我的银器铺子怎么办?”
刘娥道:“世叔若不舍得,就留着。若舍得,便卖了吧。我听人说京中富庶,商户颇多,叔叔有手艺傍身,不愁没饭吃。”
龚美听得,想到汴京城中的繁华景象,再对比蜀中的湿热烦闷,便一咬牙,以三贯钱将银匠铺卖给了当地的牙行。
刘娥又让他买米买面,在家中做了许多吃食,令他分给各位乡邻。
龚美不解其意,把装满各色点心的簸箕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刘娥笑道:“叔叔可莫忘了,你我二人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若能回来还好,叔叔家的老屋田地也有个着落,若不能回来,岂不是得要乡邻们帮着照看了?便是田地放出去收租子,也得要乡邻们帮着督促那租户不短叔叔的银钱不是?当然,这一点小小恩惠,也不能图他们帮着照拂多久,只是好歹取个心安罢了。”
龚美是心眼狭小惯了的人,对刘娥的话也只一知半解,但他如今要托着庞修竹的帮衬,自然连声称赞刘娥想的周到,端着点心出了门。
刘娥心知龚美并非可靠之人,但事从权宜,只得勉强与他应付。
于是,刘娥天天在家中做一些干粮之物带着路上吃,龚美则各处打点收租子,找佃户等。三天时间,竟很快也过完了。
这天早上两人起了个大早,背着包袱悄悄出了门。
此时天尚未大亮,还有几颗星星隐约闪烁着。二人走到村口,便看到了庞修竹派来的牛车已等在那里了,庞修竹的小厮执墨正会同一个赶车的老汉坐在车辕上。
执墨一见到刘娥,忙跳下车辕,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叫了声‘小娘子’。
那龚美见到执墨,一张老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忙凑上去问好:“哎呦,执墨小哥,好久不见您了,庞衙内可好?”
执墨没理他,把包袱扔上车厢,又扶着刘娥上了车,才转身对龚美道:“我家郎君好得很,多谢你费心了。”
龚美见他神色冷淡,不敢再过攀谈,忙跟在他身后跳上牛车。
执墨掀起门帘进入车厢,外面龚美正要跟进来,刚迈了个脚,就被执墨一巴掌推了回去。“你这老汉做什么?我家小娘子坐的地方你也配坐进来吗?”
龚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好对执墨发作,只得忍气吞声和张老汉坐在了一起。
执墨这才气鼓鼓的放下帘子,转身问刘娥:“小娘子,那老无赖有没有欺负你?”
刘娥笑着反问他:“你说呢?我又怎会被他欺负?”
执墨吐了吐舌头,献宝似的从车内的暗格里,取出来一个四方盒子和一个蜀锦做的小包袱递给刘娥。刘娥打开一看,见盒子里是几本她爱看的书,包袱里则是一些点心瓜果之物。
刘娥一一看过,含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全。”
执墨撇了撇嘴:“这些都是三郎让带的,小人哪里想得到这个。”
刘娥道:“你家郎君让你带这些东西过来,是他想得周全。可你想着把这些东西给我,自然也是你想得周全了。”
执墨闻言挠着头,嘿嘿的笑了。
此时正是初夏,蜀中阴雨连绵不绝,四人驾着牛车,一路走走停停晓行夜宿,足有三天方才到达梓州。
庞修竹早已在梓州城外等着他们了,见到牛车驶过来,连忙迎上前。龚美首先跳下车,庞修竹看到龚美,冲他抱着拳作了长揖:“世叔有礼了。”
龚美那里敢受他的礼,急忙避开,口中不住告罪。
庞修竹这才把目光望向刘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叫了声“表妹”。
刘娥也望着他,一个月不见,庞修竹已长大了不少,姿容气度更胜从前,隐约间竟已有了几分风流书生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