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游戏女子众多,其中不乏未婚少女。刘娥见状,亦拆解了妇人髻恢复女儿打扮,跳下牛车与庞修竹同行。
汴河两岸,风景如画,河腰处是一座虹桥,桥边有几个脚夫正在卸货。执墨牵着牛车跟在他们身后,望着街上一个杂耍戏班惊叹不已。而龚美更是被眼前的繁华景象震惊到眼睛都要直了。鳞次栉比的商肆、海船,人满为患的茶寮,迎来客往的酒楼,亦不时有许多锦衣华服之人骑着高头大马当街而过,甚至还有几个伙计端着几盘菜食在人群中穿行。
执墨几乎看呆了,指着一个端着菜品的伙计惊叹道:“三郎,那是什么?”
庞修竹含笑道:“不过是一些商户人家嫌做饭费时,叫的外食罢了。”
执墨惊道:“外食?可以让店家给送到家里吗?”
“自然。”
执墨睁大了眼睛:“这也太方便了吧?”
龚美亦道:“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饭食是可以送到家里的。”
有路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都笑了起来。一个用帕子裹着头发的老妇人笑着问他们:“听几位口音,像是蜀地来的,今日是头一次来汴京吧?”
刘娥点头称是,老妇人立即热情地拉着她道:“那你可得好好看看了,到底是我们汴京好,还是你们蜀中富?我家良人年轻时曾去蜀中伐过后蜀,回来的时候对你们益州夸赞的不得了,我就不信如今还是比不过你们。”
刘娥笑道:“芙蓉城中繁华似锦,却远不及国都民风开明,交通发达,风景如画。再加上蜀地险峻,也远没有京中这般囊括四海呀。”
那老妇人一听,这才满意了,拉着刘娥的手不住的夸好俊秀的孩子。
告别了那妇人,四人又沿着街道一路前行,只是越往前走,倒觉得繁华之景更胜了,而没见过的东西亦是更多了。汴河两岸杨柳依依,更有无数画舫游船,欢场女子。四人一路看的眼花缭乱,待到天将黑时,方才走到一家卖香饮子的茶肆,要了四碗细细的品了。那香饮子原由荔枝泡水制成,味道甘甜可口。执墨喝过之后大呼好喝,离开茶肆后,更是扯着庞修竹的袖子连声叫着要住在这里再也不回去了。
庞修竹摇着折扇,含笑望着他:“我与表妹此来京中,一为求学,二为求官。可无论求学还是求官,都非一朝一夕之事,自然是要久久不能回去了,不过啊,只怕你在这里住的久了,会想家,哭着叫我带你回去呢。”
执墨不服气的说:“哼,我才不会。”
庞修竹道:“是,你不会,是我会,也不知谁昨夜哭着鼻子说想家。”
执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假装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时刘娥走过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如今天色已晚了,不如我们先去投宿如何?”
庞修竹道:“轩仪所言极是,那边走吧。”
执墨忙拍着胸脯道:“郎君与娘子若是舍不得此地的风景,不如先在这里坐着,待小人找到歇脚的地方,再来接两位过去。”
庞修竹含笑望他:“你又知道轩仪与我想要什么样的居所了,还是说你知道客栈在哪里了?”
执墨撇了撇嘴,低下头,捏着牛缰绳不肯说话。
三人正自谈笑间,忽听一声怒喝:“小心!”
刘娥慌忙转身,只见一匹高头白马迎面直冲过来。此时街上行人极多,有不少人已被那马惊得四散而逃,街边的几个卖果品的小摊也已被掀倒在地,少数一两个小孩更是吓得当街哭了起来,口中喊着‘娘娘’,场面一片混乱。刘娥四顾,只见到处都是慌乱的行人,实在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与那匹马迎面撞上!
九死一生之际,刘娥想起从前在庞府中时,府中的马夫安抚受惊烈马时哼过的一个调子,当下顾不得许多,全凭着记忆,那首曲子哼了出来。
刘娥原不懂马,这调子又是偷学而来,自然哼得磕磕绊绊毫无美感。然而不知为何,那马听到这曲子,竟渐渐地慢了下来。
刘娥一见有用,心中大喜,集中精力吟唱。果然,随着刘娥的歌声,那马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已与平常无异。
这时候,一名身着紫色锦衣的少年自人群中冲出,走到马前飞身上去。少年坐在马背上,抱着马颈轻声安抚着。不出片刻,那匹马便在刘娥的歌声与少年的安抚中,完全平静下来。
少年见状,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飞身下马,叫了身后的几个家仆过来安抚受惊的人群。
“某管教不严,致使马匹受惊扰乱了街市,多亏小娘子机敏,方才不使酿成大错。万请小娘子受某一拜,以示感激之情。”少年走到刘娥面前,弓手便要下拜。
刘娥观那少年,只见他约与自己相同年纪,生得剑眉星目器宇不凡,更兼之身量修长宽肩细腰使人见之忘俗。
刘娥忙转身避开他:“郎君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当什么。奴微末低下之人,当不起郎君大礼。”
少年见刘娥避开,亦不强求,只弓手道:“今日之事,原是某家仆从与马匹之过,险些误伤众人。可惜马匹乃是畜生,并不通人情,亦不好责罚于它。而仆从乃是某之属人,其之过,亦为某之过。小娘子既不肯受某之拜,便请留下姓名,待他日某遣家仆上门拜谢。”
刘娥道:“郎君客气,只是奴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敢受郎君之谢。若郎君心中果然有愧,不若使人将这街道拓宽上几分可好?奴见烈马来时,众人并非惊慌失措不知躲避,而是街道过窄,实在避无可避。”
少年闻言,将刘娥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露出一抹赞赏:“小娘子言之有理,待某回到家中,必遣人去办。只是某方才听得小娘子口中所吟,乃是西域边地流行的御马歌,不知娘子从何处习得?”
刘娥笑道:“不过是从前在家中,听一位马夫唱过罢了。天色不早,奴恐错过时辰,失了宿头,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