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浔打车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 ,可他家院子里一片漆黑。 指纹开门,感应开灯,瞬间一室明亮。 钟点工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且从来不跟他碰面,回到家就不必面对任何人——这种生活止浔一直觉得挺妥当的。 直到今夜为止。 但此刻他总觉得这房子里少了点什么,比如,一双爱笑的眼睛。 脑海里的小怪兽五官都如同罩着雾,但唯独小鹿一样的眼睛仍旧清晰。 止浔忽然害怕下一秒,他会完全忘记她的模样,连忙在原地打开单反的显示器。 第一张相片就是那只小怪兽凑近的面孔,白皙干净的小脸上一双澄澈大眼充满好奇,一如他记忆。 止浔重新打量苏白梨的五官,就算他几乎记不住人脸,也不得不承认女娲在造这小怪兽时一定心情愉悦——不笑也带着弧度的唇,眼头圆而眼尾尖的眸子,眉尾微微下落,使得她自然而然的带着三分我见犹怜。 忽然觉得室内有些热,止浔扯开了前襟的扣子,一边褪去衬衣一边往浴室走。 淋浴的凉水洒在结实的肩头,顺着肩脊遒劲的肌肉一路向下,才终于平息了他心中的不安。 转过脸迎着花洒,止浔抹了把被水打湿的脸,脑海里响起那个软萌的声音:她说暑假没宿舍,也没钱租房,所以在烧烤店打工包吃住…… 房都租不起,应该挺穷。 可是,止浔分明记得她那条连衣裙是C家新款,定价接近四位数。 有钱买奢侈品裙子,没钱租房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止浔把湿漉漉的额发向后一捋,裹着浴巾快步走出浴室,弯腰拾起茶几上的单反,手指一滑,弹出了【删除:yes/no】的选项框。 选项框下方,少女笑靥如花。 修长的手指落在yes的上方,顿了一下,止浔最终换了电源,把单反留在桌面上,擦着头发,走了。 * 再见“大卫”先生时,苏白梨仍旧套着怪兽服在街头招揽生意,忽然被人挡住去路,下意识地递出了一份单页,“欢迎品尝,超赞的烧烤喔。” 语气虽然活泼,却带着丝若有似无的乏力。 对方没接单页,她抬头,从怪兽头套的嘴巴里看向来人,声音顿时精神了不少:“你怎么来啦?” “来取车。”止浔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对劲,随手按了下钥匙,路边一辆深灰色奥迪闪了闪大灯。 苏白梨“喔”了声,想起他确实因为喝了米酒所以打车离开的,慢半拍地挥挥爪子:“那,你开车慢点,再见啦! ” 说着,她晃晃悠悠地转身要走,又被大尾巴绊倒住了,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站稳,却把爪子里的传单洒了个天女散花。 苏白梨:“……” 止浔就看见绿色小怪物被定格一般,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僵了两秒,然后慌里慌张地弯腰去拾…… 手上戴着爪套,身后拖着尾巴,苏白梨弯腰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飘过雪花,黑里透白的,一阵头晕,就往前栽去。 还好,脸没着地,她正浑浑噩噩地想,就被人揽住了腰,眼前模糊看见那个谁伸手扯掉了她的恐龙头套。 “别扯呀!”她想阻止来着,可惜没力气,声音猫咪叫似的。 止浔手顿了一下,没理睬她,嘶啦一声把绿皮扯了个豁豁,小姑娘奶白修长的脖颈终于露了出来,居然清清爽爽的,没有半点汗。 ……他弄错了?难道这小怪兽不是中暑? 随着头套卸掉,怪兽服被剥开,苏白梨只觉得一口清凉灌进胸口,堵在喉头的大石头总算松了些缝隙,又能呼吸了。 “眼前忽然就黑了,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小爪子去抹脸,可是爪子太大,未能成功。 止浔叹气,出手帮她把贴在脸上的发丝拿开,自然免不了碰到细腻柔软的脸颊,可更让他惊讶的是手指下的那份灼热。 这小怪兽脸明明煞白的,身上也没有汗,可肌肤却烫得惊人,热量蓄积在体内散不出来,可不得中暑吗? 眼瞅着她还想挣扎站起身,止浔只觉得这小家伙怎么不仅不长个子,还不长脑子呢?一时上火,就着扶她的姿势,径直将人给抱起来了。 苏白梨感觉身子一轻,晕头转向地发现自己被连着玩偶服一起打横抱起,整个人都依偎在对方怀里。 他换了件衬衣,但依旧是考究的面料,隐隐的暗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薄荷香。这会她正头晕犯恶心,这气味无异于清新剂,好闻得让她想哭。 忽然察觉胸前的人一阵小动作,正抱着她往咖啡厅去的止浔低头一看,就见某人小脸蹭着自己的衬衣,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对着他胸口猛嗅。 止浔:“……”这是什么操作? 苏白梨觉得舒服了许多,套着爪套的手扶上他的肩头,仍旧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仰起,“我能自己走了,真的。” 止浔理都没理她,长腿将咖啡厅的门抵开,大步流星往包厢里走,在长沙发前才把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服务生跟到包厢门口,一看是老板的朋友,毕恭毕敬地问:“止先生,需要点什么吗?” 止浔理了理被弄歪的领口,说:“柠檬水,去冰。” 苏白梨爬起身,小爪子直摆:“别,我自己有水,在大胡哥的店里。” 服务生正不知道该听谁的,止浔沉着脸吩咐:“再帮忙找块毛巾,谢谢。” 眼见服务生跑了,苏白梨可怜兮兮地哼唧:“这儿一杯柠檬水十块钱,我得在外面发一小时的传单才能赚回来,而且我真的有水,就放在大胡哥的店门口。” 在空调房里,她总算渐渐有了血色。 止浔站在沙发边,耐下性子问:“你知道自己中暑了吗?” “不会啊,”苏白梨一口否认,“我从小不怕热,怎么可能中暑?” “你不是不怕热,是不怎么排汗。”就连他从外面进来,都带着一层薄汗,她穿那么厚重的玩偶服怎么可能不热?看着清清爽爽的,可实际上热量都闷在体内,她不中暑才有鬼。 “……是吗?”苏白梨觉得自己不太有发言权。 毕竟小时候一直出入有专车,回家就恒温恒湿,直到大学开始住校,室友们都羡慕她不怕热不花妆,她也就顺理成章地以为自己不怕热。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水,苏白梨两只爪子笨拙地抱着水杯,在某人严厉的目光监视下一饮而尽,笑了笑:“好了,你看,我没事了。” 唇瓣湿润,眼底拢着水汽,笑容明亮而心无城府,止浔疑心,这张脸大概是忘不掉了。 可下一秒,笑容就化作了惊慌失色——小怪兽想起身却踩到了万恶的尾巴,笔直地往茶几撞了过去。 幸好止浔眼疾手快,屈膝俯身,双手将人兜住了,他的背重重地撞在茶几上,苏白梨的脸则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胸口。 又轻又软,又……香。他大概是,真的应该谈谈恋爱了。 苏白梨抬起脸,被撞红了鼻子,眼泪汪汪地连声道歉。 “你压着我了。”止浔松开护着她的手臂,一手撑在地毯上,面色不善。 苏白梨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在对方尴尬的位置上,立刻手忙脚乱地要站起身。 “你别动!”止浔后怕地制止了她,生怕她在东倒西歪之余,再误伤自己。 自知理亏的苏白梨只能任由对方把她的尾巴塞进怀里。 为了不让它再掉出去,她乖乖地抱住了尾巴。 见她又惭愧又委屈地低着脑袋不说话,止浔第二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这小怪兽是真轻,可能还不如健身房一根空杆重,止浔轻松地重新将人抱起放在沙发,二话不说将她的尾巴从怀里抽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苏白梨一脸懵,看着对方像剥笋子一样将她的怪兽战袍扒拉下来。 “都已经中暑了,还捂着这个,你是真要钱不要命了?”止浔不由自主带了一丝责备,虽然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 苏白梨没想过自己会得个“要钱不要命”的评价,臭老爹要是听说了一定特别开心,他一直都觉得女儿不把他花大力气打下的江山看在眼里,很是伤心。 可止浔的动作很利索,压根没给苏白梨反对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怪兽服从她身上拿开了,两条白皙笔直的小腿从热裤下露了出来,还沾着玩偶服上脱落的星星点点的绒毛。 “……大胡哥让穿的,”苏白梨小手拍着腿上的绿色绒毛,“不穿招揽不来生意呀!” 止浔看着她,甜美得像只削了皮的糖心梨,就算不看脸,光凭肤色身段也足够傲视整条前街——烧烤店老板居然觉得穿怪兽服比她本人更能招揽生意? 这世上有审美障碍的人,还真不少。 苏白梨正想从他手里拿过怪兽服,就听“吱啦”一声,怪兽服的袖子和身子……分了家。 肇事者左手拎着怪兽身子,右手捏着怪兽爪,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无意的。” 苏白梨:“……”当她瞎吗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