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嫔妃都恨不得把绣帕揉碎了,但谁也没挂在脸上,一个个的都是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
燕仪倒是真心高兴。想到以后在后宫能与阿鱼互相扶持,就觉得前路变得美好而可期了。
这时太子忽然站了起来,恭敬而坚决地说:“父皇,阿鱼她不是宫里的侍女,她是儿臣府上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父皇您不能把她调到乾正殿当差。
天子望着临风玉树般的谢怀璟,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玉扳指,眼底神色莫名。
那些熟知天子脾性的弄臣便知道,陛下这是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成心的,在朝中锋芒尽显便罢了,好歹是国之储贰,本就应当有这样的能耐和威望。但此刻是其乐融融的宫宴,陛下摆明了看中了这个侍女,放在旁人身上,只怕要感恩戴德地把这侍女洗涮干净送进宫,轮到太子,不仅不趁机讨好父皇,还要当众顶撞、阻拦陛下。
难怪陛下要生气。
天子心中想的就更复杂了。
他觉得太子此举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意所为这个羽翼已然丰满的儿子在以这种方式向他宣告,他已经有足够的本领对抗他的父皇了。
好极了,天子心想。他倒要看看今天谁能胜过谁。
天子正打算发作,便见谢怀璟大步离席,拱手说了句:“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随后又朝太后拜了拜。紧接着便拉着阿鱼的手,毫不拖泥带水地歩出了正仪殿。
天子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心里已经做好了父子争锋的准备,万没有想到太子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就好像两军交战,己方已经准备就绪,正打算迎敌,敌方却跑了,且不是灰溜溜地逃跑,而是像侠客义士一般,无畏而无求地跑了,倒显得己方急功近利,落了下乘。
……真是气人!天子抬手,才要唤侍卫拦住太子,淑妃便举着酒杯上前,柔声道:“请陛下满饮此杯,来年中秋,仍旧阖宫团圆。”
剩下的妃嫔也接二连三地上前祝酒。
美人在前,天子忙着应付,倒顾不上太子的去向了。
谢怀璟和阿鱼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上阿鱼都是迷茫又无措的神色。直到这时候她才想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陛下想把她留在宫里,太子不同意,还落了陛下的脸面,把她带出宫了。
阿鱼虽然迟钝一些,但她不蠢。她知道如果当真留在宫里,留在乾正殿伺候了,以后八成就会像燕仪那样,成为帝王后宫的一份子。虽然照常人的眼光看,这也是很好的归宿,但她并不想在重重宫墙内了此余生。
这么一想,阿鱼立马对谢怀璟生出了无限的感激之意。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谢怀璟发现阿鱼总是抬眸望过来,不禁失笑:“看我做什么?还想回宫去?”
说着,目光又不着痕迹地沉寂下来,“就算你想回去,我也不会送你回去的。”
阿鱼连忙摇了摇脑袋,道:“多谢殿下……殿下今天为我出头了。”
夜风拂动车帘,中秋佳节,清澈皎洁的月色或明或暗地洒在了阿鱼姣好的面庞上,谢怀璟看得入神,片刻之后,低头笑了笑,道:“倒不是全然为了你……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因为这桩变故,两人今晚都没吃多少东西,回府之后,谢怀璟就让膳房再备一桌晚膳。膳房刚烤了十来个鲜肉月饼,便先呈了上来。
月饼面上都刻着小红章,有的刻了一朵花,有的则是一个“福”字。阿鱼望着刻花的月饼,笑眯眯地说:“这花儿倒像是朵桂花,又逢中秋,当真应景。”
说着便伸手去拿那块刻花的月饼。月饼才出炉,连酥皮都是滚烫的,阿鱼被烫得缩了下手。谢怀璟忙问:“烫得疼不疼?”一面让侍女去取冰块过来,一面捉住阿鱼的手看伤势。
“哪里就这么金贵了?”阿鱼不以为意地抽出手,自己也瞧了一眼,笑道,“只是稍稍烫红了而已,殿下别担心。”
倒也长记性了,没再用手直接抓月饼,而是拿筷子夹了一枚。
鲜肉馅儿的月饼就应当趁热吃。那酥得掉渣的月饼皮因为热度而变得酥软,轻轻咬一口,酥皮就一层一层地碎开,露出里头冒着热气的肉馅。肉馅儿很香,咸口的,阿鱼仔细尝了尝,馅儿里似乎掺着榨菜,已经剁得很碎,口感上几乎吃不出来,但味道确实咸香了许多。
阿鱼吃两个月饼就觉得饱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酒并不醉人,但阿鱼喝多了容易犯困,便毫无知觉地伏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