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众人面圣之后,病重的皇帝屏退众人,单独留下了谢择弈。
已然无比沧桑的老皇帝,一次次地揉捏着那封染血的手书。
熟悉的字迹,书写的是全然不可想象的内容。
连日来神智半清不醒的皇帝,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跪在一旁的谢择弈递上桌边的手帕:“陛下,事情已然真相大白,梁王殿下谋逆,暗害太子,太子忠孝两全,以命证清白……”
皇帝丢开了带血的手帕,打断了他。
“你不必跟朕强调这些,你很清楚发生了些什么,朕是身体不行了,却尚未昏聩。”
谢择弈始终低着头:“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苦笑:“能让朕看到这个结果,你是否希望朕龙体安康,心中难道没有数吗?”
“微臣不敢。”
“你没什么不敢的。”
“微臣罪该万死。”
谢择弈恭顺地跪着。
皇帝似是自言自语:“你如何能死呢?你现在已是万万不能死了,谢五啊,你可真是可恨之极……”
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哪怕是深知其中残酷的帝王,也难免苍凉。
他曾以为,他能处理好这些关系,到头来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圣明如唐文帝,尚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因篡逆含恨而终。
他又哪里来的自信,处理好这一切呢?
皇帝喃喃:“也许这就是宿命,是报应……”
自他即位后,将所有的皇弟各种外放打压那一刻开始,便注定这种轮回永不会停歇。
这种宿命,同他谢择弈根本没有关系。
“谢五,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你终究,还是跳了进来,既如此,当初又何必一再拒绝呢?”
皇帝幽幽地说着。
谢择弈默了许久,坦诚地回道:“弈人微言轻,不论是否承陛下赏识之恩,这其中许多事情,都非微臣之力能改变,而弈忠君爱国之心,从未动摇。”
哪怕他应了天子赏识,早早身居高位,又拿什么去调解兄弟相残的局面呢?
有没有谢家,都不会改变萧殊羽的决定。
事情演变至此,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怅然说道:“不论是不是,朕会信你。”
“陛下,太祖皇帝所创并非只是千秋霸业,更是庶民百姓可安居乐业之根基,数十位匡扶天下的有功之臣响应的,也是万世太平的号召,微臣既食君禄,读圣贤书,便该当承先人遗志,为此等太平盛世,鞠躬尽瘁,以求我朝国祚绵长,民心在萧家,萧家打下来的江山,也必属于萧家。”
皇帝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是个聪明人,你很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很多东西是有毒的,一旦沾染了,便只有无止境的斗争。”
谢择弈说:“总有人贪得无厌,也总有人两袖清风,人就是这样,微臣未必是个好人,但微臣会忠于天下百姓。”
——
四月十九。
天子宴驾、举国大丧。
幼帝萧平策即位,时年五岁,太后杨珺瑶临朝听政。
尊谥先帝为明昭光皇帝,庙号仁宗。
诸先帝临幸过的妃子,未有子嗣者,盖祈福寺带发修行。
追谥前太子萧常肃为孝宣皇帝。
四位托孤大臣,皆领要职。
封谢嶙峋为骠骑大将军、授平宁侯。
五月初七。
谢伯书入望京官居太傅,遥领定州刺史。
作为托孤大臣之一的谢择弈,身负先帝遗命,每日忙着教导天子,脱不开身。
冷清许久的望京谢家,在桑觅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一下子多了好些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即将离开望京去往边地处理公事的谢嶙峋,在谢择弈不在家的时候,带着桑觅去见刚到望京的谢家长子谢伯书。
“弟妹你别怕,咱们大哥是个和善的人。”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