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瞎子将有些发麻的腿敲在凳子上,心里补上了一句,到底是老了,比不上年轻时候。小兔崽子在江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士族门阀早就坐不住了。
若不是他与那女子一同斩杀青衣楼的杀手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这会儿天南地北的杀手指不定鱼贯而入,让他寸步难行。
武德司指挥佥事的身份顶得了一时,却顶不了一世。宋长文能查得,其他士族门阀自然也能查到。
“小混蛋,倒是不让人省心呐。”鬼瞎子对阿四的表现还算满意。
倘若阿四连捅破天的胆识都没有,也就不配与他合作了,兴许他会考虑一剑杀了阿四,随后继续过他这吃完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还要找花魁义女讨要嫖资酒钱的日子了。
屋外,杨鸨儿打着哈欠下楼,浅施粉黛的脸,半似喜兮半似愁。
百花盛会虽然办得提心吊胆,迂回曲折,但还是大赚了一笔,凌谣夺得花魁之名,艳群芳也跟着扬眉吐气。
从此在江南,无人敢再取笑艳群芳只会做皮肉生意,上不得大雅之堂。
不过,凌谣那丫头还真是白白糟践了花魁之名!
“那臭小子还敢来,真想毁了艳群芳不成!”
杨鸨儿撞见小婵端着好几盘点心上楼,没好气地骂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般勤劳,也不知那小子使了什么手段,你们一个个上赶着地扑。”
“这几日来了多少风流才子,达官贵人,这个不见,那个不见。怎嘛,还要上天不成!”
说着,杨鸨儿将心底的愤懑一股脑儿撒在了楼下伙计们的身上,训斥道:“我可告诉你们,艳群芳不养闲人!谁敢偷奸耍滑,趁早给老娘卷铺盖滚蛋。”
杨鸨儿心里苦,艳群芳人气水涨船高,慕名而来之人络绎不绝。可凌谣倒好,任谁前来递拜帖,挥金如土,她都淡漠得紧,连与客人虚与委蛇的见上一面都不肯。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杨鸨儿心里滴血不说,还赔着笑脸安抚那些客人,没少受窝囊气。
更可气的是,那几颗价值千金的大东珠不翼而飞,凌谣和小婵直打马虎眼,说是没见着。
她是知道的,凌谣和小婵的心肝魂儿早就飞到那个从小痞子摇身一变成为武德司指挥佥事大人的阿四身边去了。
“哎呦,杨妈妈,瞧您这话说的。姐姐虽然没见客,但也没见其他的姐姐们闲着,这前楼后院的,宾客可是住满了。”
小婵挑了挑眉毛,脚也不停,继续说道:“没有臭阿四,您在隔壁那几位妈妈面前,能抬得起头。他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你说这话可真讲究。”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还学会了顶嘴了。总有一天,老娘找人给你开了苞。”
杨鸨儿编排两句,也没有为难小婵,径直地走下楼。
凌谣见小婵进了屋子,脸色有些不快,莞尔一笑,说道:“又和杨妈妈顶嘴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呀,与她置气作甚。”
小婵往里屋床榻上躺着的少年瞄了一眼,小声道:“姐姐,我知道杨鸨儿不是那种歹毒之人,可听她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就是有些气不过。没有臭阿四和姐姐,艳群芳能有今日?”
“一边靠着人赚钱,一边还向人伸手讨要钱财,好处都让她占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凌谣见小婵那副气鼓鼓的模样,笑了笑,劝道:“好了,杨妈妈心肠不坏,她也有她的难处。你看这些年若不是杨妈妈护持,我们得挨多少欺负。”
“她心肠好?姐姐,她还说找人给我开……”
小婵声若蚊蝇,满脸通红,眼神里却透着些许悲凉与无奈。
像她这样卖身为奴的人,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半点由不得自己心意。
她这些年在艳群芳过得不易,幸好有凌谣关照,相较于其他那些妓院里的婢子而言,已经是赚到了,怎敢做白日梦,想以后得事。
里屋的床榻上响起些许动静,小婵不禁又偷偷瞄了一眼那美少年,心说道:如果有那一天,我的身子还不如给了他去,如此也不算污了清白,枉来世间走一遭。
小婵的后半句话和心思,凌谣怎会不懂,除了阿四,她最心疼的也就是身边这个黄毛丫头了。
那年秋天,小婵被人贩子拐卖给杨鸨儿时,比阿四还小两岁,眼泪汪汪,甚是可怜。若非她央求着杨鸨儿要来做了个随身的婢女,在这人情寡淡的世道里,下场还不见得如何凄惨。
也正是她被杨鸨儿寄予厚望,这些年小婵才算过了正常人家的日子,不算富足,倒也能吃饱穿暖。
“他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凌谣安慰道。
这时,阿四好巧不巧的醒了,倚着枕头斜躺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朝着小婵和凌谣两人看了过去,笑道:“呵……小婵,那可是个技术活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