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掬贤端着煤油灯,照着白雪吟左看右看,前前后后,看了一会儿又抱住白雪吟哭一阵子,哭完又看,就这样反复了多少次。
还是顾济秀突然想起:“掬贤哪,雪吟还没吃饭吧?快点给雪吟烧饭吧。”
顾掬贤被顾济秀这一说,才想到白雪吟不知走了多少天,吃了多少苦,才找到这里来,说:
“雪吟哪,你跟奶奶讲讲外边的事吧,妈妈去给你烧饭。”
白雪吟左手拉着顾掬贤,右手拉着姑奶奶顾济秀,到灯前说:“我也要好好看看奶奶和妈妈呀,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奶奶和妈妈什么模样呢?”
顾掬贤端过煤油灯,说:“妈妈去给你烧饭吧,我女儿饿坏了吧?”
白雪吟说:“我跟妈妈一块去烧饭。”说着来到外间。
顾济秀也来到外间,说:“先烧热水,给孩子洗洗吧,快成了泥孩子了,洗洗还解乏。”又转向白雪吟“奶奶现是想听听外边的事和这些年家里的事。”
顾掬贤生着了火,往锅里添着水,流着泪问:“雪吟,你妈妈吴琪得的是什么病?她那两个孩子还好吗?”
白雪吟惊愕的望着顾掬贤,两眼含着泪问:“妈妈,你是怎么知道我吴琪妈妈去世了的?是有两个孩子呀?我妈妈去世二年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白雪吟听到“啊”的一声,原来是妈妈顾掬贤昏倒在地上,忙过去哭着喊:“妈妈,妈妈!”
顾济秀过来用手捏着顾掬贤的人中穴位,一边安慰白雪吟说:“孩子别急,不怕的,一会儿就好了。”顾济秀又拿过热毛巾给顾掬贤擦脸“知道吴琪去世了,你妈妈哭了三天三夜啊,第四天就昏迷不醒人事了,从那以后就落下这么个病啊,吃了些中药,已经好多了!唉,佛祖哇,怎么就好人没长寿哇!”
有好一会儿,顾掬贤叹了一口气:“唉,吴琪呀,你怎么就先走了哇。我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咱姐妹能见上一面啊!”又拉过白雪吟的手“雪吟啊,你可要善待吴琪妈妈的两个孩子呀!那是你妈妈留下的两条根啊!”说罢又哭
顾济秀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着:“阿弥陀佛,吴琪啊,吴琪,大善大德,大仁大义,必入神界,深信因果,佛祖保佑,往生西方净土。”顾济秀睁开眼“掬贤,你去陪孩子坐会儿,我来烧饭吧。”
吃饭时,顾济秀和顾掬贤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看着雪吟一口口的吃。
顾济秀说:“奶奶这里是佛门之地,也没什么好吃的,菜是我和你妈妈俩自己种的,也采些山菜,粮食是我偷偷在山边村民那换来的。奶奶已是佛门弟子,修的是五戒、十善、四摄、六度。出家人能守持五戒,可以称为因戒生定,因戒发彗,断诸恶法,行诸善法。这五戒就是戒杀、盗、淫、妄、酒。”
顾掬贤笑着说:“雪吟,奶奶在给你讲佛道呢,你可听得懂啊?”
白雪吟歪着头思考着,说:“反正是劝人除恶向善呗!”
顾济秀高兴的说:“阿弥陀佛,我孙女真是一语破的,很有佛缘啊,要相信佛法无边啊,愿佛祖保佑我孙女一顺百顺、事事平安。”
晚上,白雪吟跟顾济秀睡在一起,这一夜她们也没合眼,就听白雪吟讲着外边的一些事情,快亮天了,顾济秀才睡着了。
白雪吟轻手轻脚的来到顾掬贤的床上,搂着顾掬贤的脖子问:“妈妈,你跟那个吕向阳是怎么回事呀?可以告诉女儿吗?”
顾掬贤好久没有讲话。
白雪吟又问了一遍,顾掬贤冷静下来,才反问白雪吟:“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是吕向阳跟你讲的吗?你都知道什么?先向妈妈回报一下。”
白雪吟就把邱尼到沈默久家的事,沈默久贴大字报等说了一遍。
顾掬贤叹着气说:“雪吟哪,你也长大了,对那个吕向阳你自己会有个看法的,不过,只少他过去不是好人。解放初,你外公和周安瑞被抓起来,说是投毒犯,是要枪毙的,吕向阳骗我说他尽一切努力,先保住两条性命。可是上边已经批了你外公和周安瑞的死刑了!他隐瞒着,没有告诉我。”
白雪吟问:“周安瑞是谁呀?就是我的爸爸吗?”
顾掬贤哽咽着说:“唉,安瑞呀……周安瑞是你的爸爸吗?这个问题,咳,以后再说吧。后来知道吕向阳他骗我,你外公和周安瑞第二天就要枪毙了,我前一天晚上就砍了吕向阳,连夜逃进山里,到你姑奶奶的紫竹庵隐藏起来。”
“妈妈,那吕向阳说不是你砍他的,说是一个叫顾济财的人砍的,根本没有你的事;妈妈,那我爸爸家还有什么人啊?”白雪吟如饥似渴的望着顾掬贤,她很想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这一切只有妈妈顾掬贤最清楚。
顾掬贤搂着白雪吟,说:“他是南京人,当过解放军,你爷爷奶奶早都去世了,家里再也没什么人啦!”
“妈妈,你和我爸爸结婚多长时间啊?”白雪吟有些疑惑的问。
“也就几天,结婚当天,吕向阳就安排你爸爸下乡去搞土改了。你爸爸还没有回来,又把我安排到省里去学习,等把我从省里找回来,你外公和你爸爸就被抓起来了。”顾掬贤沉浸在解放初那段痛苦的岁月中。
白雪吟听后,脱口而问:“那你跟我爸爸没——怎么就——我是谁的女儿呀?”
顾掬贤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但她无论如何不会说她是吕向阳的女儿,就说:“你,你就是周安瑞的女儿呀!周安瑞是你的爸爸啊!”
“那你不是说我爸爸下乡搞土改吗?跟你住一起了吗?”白雪吟盯着顾掬贤问。
顾掬贤笑着解释说:“这孩子,怎么刨根问底的呀?妈妈是怕你背上她那包袱,你爸爸毕竟是那时被……。”
但聪明的白雪吟已经明白了自己是吕向阳的女儿,不过这并不能使她对吕向阳产生父女之情,她恨这个人,是他拆毁了妈妈的婚姻,又把妈妈害得这样悲惨。
顾掬贤有件事很奇怪,问:“顾家那旧式房子为什么没砸毁呀!”
白雪吟说:“那吕县长不让砸,说是顾家已经捐给国家了,新四军在顾家大院住过,解放初期,蓉阳县人民政府在这里二年多,说顾家大院应该是革命遗址了。连顾家学堂也就都完好的保留下来了。另外离县城那么远,根本没人到那住;人们都说那房子犯毛病,老顾家一家人死的死亡的亡,又说老白家住这也不顺利,吴琪妈妈死了,叶亚芬阿姨死了,谁也不敢住那房子。”
顾掬贤沉默不语,那段感情又被唤醒,她又回到已往的时间和空间,那段岁月变得真切起来——欢乐、幸福、追求、痛苦、仇恨。吕向阳为什么说是顾济财砍的?为什么要保留顾家学堂这老宅?不管怎么说,是他吕向阳害了顾家两代人哪!
当时若坚持在蓉东小学工作或许又是另一种情况;想到蓉东小学,她想到那滂沱大雨之夜送她的李成章。
“有个李成章你认识吧?”顾掬贤问。
“认识,他是蓉东人民小学的校长,他儿子李挚还教过我语文呢。”白雪吟说。
顾掬贤问:“雪吟,妈妈给你留的‘吉祥平安’银锁还有吗?”
“有哇,是妈妈留的东西怎么能没有呢?我吴妈妈生前再三叮嘱我要保管好银锁。”白雪吟翻身坐起,想到包里去拿银锁。
顾掬贤听白雪吟说话又慢声音又低,知道女儿白雪吟太累了,就说:“别去拿了,咱们也睡一会儿吧。”
等到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白雪吟说:“妈妈,姑奶奶,我今天还得回去,明天星期六,我还得去上班。等下回来呀,我买个小一点的收音机,这样你们听蓉阳电台就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了。”
娘三个又哭了一阵子。
顾济秀说:“好了,我孙女也联系上了,又这样懂事,长得又漂亮,又聪明,奶奶也就高兴了。要记住,回去跟你爸爸也别说找到我们了,跟任何人也不要讲,这关系到你妈妈的性命啊!听说这‘文化学习活动’可厉害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奶奶的话啊!听到了吧,孩子。过些时候真的太平了再说,也别老是往山里跑,要记住,跟任何人都不要讲啊!”
白雪吟点头答应:“知道了,奶奶,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讲的。奶奶、妈妈,我得走了,亏得可以到苏家宕乘车——是这地方吧?不然我还得几天才能走回去呀!”
顾济秀说:“奶奶去送你,从这到苏家宕走五个多小时就到了,那里有去蓉阳的汽车,你坐车回去吧。这车是从南阳发到蓉阳的,隔一天一次,每周一三五都有车。”
顾掬贤拉着白雪吟的手说:“妈妈只能送你到崖口,你奶奶平时连这个院子几乎都不让我出去,怕碰到人认出来,妈妈就只盼望有出头露面的那一天了。”说罢又哭了起来,白雪吟也陪着顾掬贤哭。
顾济秀劝慰着说:“掬贤哪,你这样涕泪涟涟的让孩子心里何安哪,我们娘仨有今日,是佛祖相佑,是吴琪的功德啊,应该高兴才是。看咱雪吟长得跟妈妈一样高,比妈妈年轻时还漂亮。我们应该高兴啊!”
听顾济秀说漂亮两个字,顾掬贤心不觉往下一沉,女人漂亮往往是悲剧呀,古书上说红颜薄命,其实是一丝不爽的;姑妈是个漂亮女人,结果落得个出家当尼姑;自己呢,也落得个这样下场,隐姓埋名居深山,但愿我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吧。
白雪吟见顾掬贤沉默不语,知道她内心很沉痛,她跟顾济秀、顾掬贤说:“等阳历年放三天假我再来,春节时我来跟你们一起过年,你二老就别再为过去的事伤心了,等女儿出息了,替你们争口气。”
顾济秀说:“雪吟哪,别想替谁出口气,凡遇争斗,善意处之,排难解纷,解怨释结,息事宁人,保持一个平和心态,不要去求荣华,只求平安。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啊!记住奶奶的话,平安就是福呀。”
走出庵门,白雪吟四下张望,这个地方四面全是陡峭的山崖呀!
顾掬贤说:“就只有你进来的那一条石栈路可以走出去,这里是人世间的融化痛苦愁怨的仙境啊,山接山茫茫渺渺,峰连峰隐隐迢迢。等你再来呀,妈妈领到山里逛逛。”
白雪吟惊叫着:“啊,妈妈好有文才啊!”
“唉,可惜啊!世道不以公道取,儿也受苦,孙也受苦;昨日青年今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深山牢狱困居人,贤谁问你,愚谁问你?”顾掬贤流着泪抒发着内心的苦闷。
白雪吟拥抱着顾掬贤,她想说宽慰并鼓励妈妈几句话,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到现在人们经常背诵的一句语录,就说:“妈妈,‘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要有信心啊!”
一路上,顾济秀讲述着山中岁月的安静恬适,可白雪吟看到的却是清苦、空寂、原始、艰辛,在顾济秀眼里却都是静雅、安谧。
出了峡谷又翻过几座大山峡谷,顾济秀说:“雪吟,翻过前边这座山就是苏家宕了,奶奶就不再送你了!”
顾济秀转身拭泪。
白雪吟回身拉着顾济秀的手说:“奶奶别难过,孙女会常来看奶奶和妈妈的!”白雪吟左右看看,荒无一人,也没有行人走路,这才放心的问“奶奶,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吴琪妈妈去世的?”白雪吟想到吴琪妈妈和叶坟头上新添的土“奶奶,我妈妈是不是到我吴琪妈妈坟地去过呀?”
顾济秀迟疑着,又催促白雪吟说:“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车了。”
下午快八点多钟,白雪吟乘坐的客车到了蓉阳。
白雪吟虽然听了顾掬贤讲述过去的悲惨为之伤心,但找到了妈妈,而且妈妈看上去是那么年轻而有风韵,长得真的是楚楚动人,她内心的兴奋踏实压倒了一切;她觉得自己象似一个饿极了大哭大叫的婴儿突然抓吃到母乳了一样,感到温暖亲切。回家的路上,尽管她几乎是跑着的,可还嫌这段路太长、自己走得太慢。越是离家近,这种心情越是激动。她不想隐瞒爸爸,她让爸爸跟自己一样高兴,但她不想让弟弟妹妹及其他任何人知道,因为这确如奶奶所讲,关系到妈妈的生死啊!妈妈那么艰难地熬过了这二十个春秋,可不能再让妈妈有任何一点风险了。
经过七星河的安邦桥,绕过八角亭,她转过身沿顾家大院西边外墙向北刚走几步,月光下却见白森正站在大门外向八角亭这边张望。
白森见白雪吟气喘嘘嘘地跑过来,他迎上来,嘴里喃喃着:“我女儿回来了,我女儿回来了。”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拉住白雪吟的手,两人进了居安门。
白雪吟关切的问:“这些天,爸爸还好吧?”
白森说:“好好,你到我那屋吧,饭菜我都端到我屋去了。”
白雪吟到白森的房间,见小桌上摆着炒鸡蛋,还有一个她最爱吃的炒竹笋。白雪吟这一路车上颠簸得又饥又渴,坐那就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白森在一旁坐着,等白雪吟吃完了饭,问:“这趟去结果如何?快向爸爸汇报一下吧,你走这几天爸爸也没睡好觉啊!”
白雪吟把找到妈妈奶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白森听了十分感动,说:“这若是你妈妈活着该多高兴啊,同学俩又可以见面了。可惜呀,你妈妈她先走了。顾掬贤这二十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呀!”白森很感伤,他想念自己的妻子吴琪,想念实实在在为了白家甘愿付出的叶亚芬,“死者长安息,生者多悲哀呀!顾掬贤听说你妈妈去世竟然晕过去了,雪吟哪,你这两个妈妈的关系不一般呀!那时你妈妈去紫竹庵接你,抱着比你早出生几天的小姐姐从家走的,小姐姐死到紫竹庵了,你妈妈把你抱回来;你妈妈一直都没跟我讲实话,可见你这两位妈妈间真是情深似海呀!”
白森今晚话很多,白雪吟也感到高兴,似乎几年沉睡不醒的人忽然起来要吃要喝,精神抖擞了,令人兴奋不已。白雪吟很少插话,她想让爸爸说个痛快,她自己专注地听着。
白森忽然十分严肃地说:“雪吟哪,你妈妈的事不准跟任何人讲,你妈妈当年是砍了现在这个吕县长才逃到深山老林里去躲避的,那个年月要是抓住她也会枪毙的,就是现在,你看看这局势,文化学习活动中,要是让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啊!严格保密,一定要严格保密,这可是你妈妈生死悠关的大事呀!”
白雪吟听了白森的话很高兴,她正想要告诉白森不要跟任何人讲这件事,但又怕白森想到把他当成外人了,会伤心。
听白森如此讲,她说:“爸爸,我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关系,我不会跟任何人讲的,你就放心吧。”
白森说:“那你早点过去休息吧,这些天也够累了,明天还要上班。”
白雪吟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
白森没有睡意,他从床头一个柜子里拿出吴琪留下的一切信件和遗书,从头开始一页页的默念着,他泪水纵横。看完后,他又包好放在原来的地方。他熄了灯,坐在床上,他眼前又出现了和叶亚芬分别的那个晚上……在黑暗中,他眼前一会儿是吴琪,一会儿是叶亚芬。
白森耳边仿佛听到吴琪的哭诉:吴琪将去,茫茫黄泉路。多少情思难倾诉,灰飞烟灭别处。抛夫舍子人寰,留下重重艰难。泪流点点心肠断,殷盼全家平安。
吴琪呀,是一位难得的德、才、貌、贤、义兼有的优秀女子啊!想当年,我白森被打成极右而流放到蓉阳这山区小县城的集体小厂子里,这顾家学堂终日只有我白森一个人。形影相伴、孤寂难奈,真是死的心都有哇!吴琪毅然离开了教师的工作,拖儿带女来到这山区小县城陪伴我白森哪!这是多么深厚的夫妻情义啊!虽然这么多年,带着Y派这沉重的枷锁,但幸有吴琪这样重情义的妻子相伴啊!
吴琪是一位很有独道见解的女子啊,白森想到吴琪去世前一天晚上和自己的谈话,什么是社会发展的动力,人们的不知足心理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这是多么鞭辟入理的见解啊!私下里谈到57年、“文化学习活动”,吴琪断言:在社会发展的历史中,这种活动只是暂短的一瞬,人们追求发展、安宁、幸福、和谐、美满的愿望将成为社会上的主流思想意识,这是无法改变和逆转的。经过“文化学习活动”的洗礼后,人们的这种愿望会更加急迫和强烈了。一个繁荣昌盛、和谐幸福的中国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生活。
我白森将何所为呢?是这样守在家里等待着繁荣昌盛、和谐幸福吗?自从落实到八角亭中学工作后,每个月拿着五十二元钱的工资呀!我白森曾经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员,我曾经是一名模范教师。为了使学校正常上课,我白森冒险给上边写过信,并因此蹲过大狱。现今,指示要复课闹革命,我白森不应该再这样沉默了,当然,也不会像写上访信那样再逆着大方向干傻事了。要像妻子吴琪嘱咐的那样:环境宽松了,顺势而为,也还是应该大有作为的。
白森躺不住了,他开了灯,已经是后半夜一点钟了。
白森披起衣服,走出卧室。
下弦的月挂在那株老槐树枝头,稀疏的星缀在夜空。
白森在顾家学堂正房西边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沿正房前的平坦青砖阶向东挪着步子,在正房中门他停住了脚,这中门正对着院中的那株老槐树,老槐树南十几米就是被封死的顾家学堂院门。白森沿青砖阶漫步向东,直到正房最东头,他又折向南,来到东边三小间厢房。他和吴琪及孩子们住在这狭小的三小间小厢房中多年,尽管外边气候严酷,可是,在这三小间狭小的厢房里,一家五口人却能互相理解、安慰、享受着家庭的温馨。白森望着对面月光下的两间厢房,叶亚芬一个人住在西厢房,可她并不感到孤单和清苦,她把自已融入我白森这个家庭,默默的、无怨无悔的为了我这个家庭全身心的付出啊!
白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人哪,真是太脆弱了,这么活生生的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两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到哪里去找她们,她们在哪里啊?到哪儿都找不到她们,她们哪里都不在啊!若说在,她们就是存在于思念她们的、永远忘不了她们的人的心中。走了的人是一无所知了,当着那最后一口气咽下去时,连同那一生的痛苦、悲伤、期待、欲望、欣喜、快慰……同时也就都咽下去、消失掉了。可是,活着的人却硬是把这些都抢过来储存到自己的记忆中了!”
白森坐在院中那株老槐树下,暗自流下泪来。吴琪呀,叶亚芬啊!你们二位静悄悄的、无声无息的走了,把我白森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到这个风云变幻莫测的世界上,我的前路一定会有更多的坎坷呀!向谁说?求谁助?为什么啊,老百姓应该过上安生和谐的日子呀!
白森想到元朝曾瑞的一首曲子:“官况甜,公路险。虎豹重关整威严,仇多恩少人皆怨。业贯满,横祸添,无处闪。”难道这种凶险也是古以有之吗?
白森默默的背诵着:“横祸添,无处闪。”刚刚下定的要上班的决心动摇了,他又犹豫起来。怎么办呢?确实是无处躲闪哪!可是,我躲在家里就能无灾无祸吗?
水深水浅也得下,云来云去也得去。吴琪、亚芬,明天我要上班儿去了,保佑我白森平安吧!
白雪吟从九华山回来上班的第一天,李莉见到白雪吟,把她拉到旁边急切的问:“这趟去怎么样,有好消息吗?要跟我说实话呀!”
白雪吟故作沉痛的说:“找到一个认识我姑奶奶的尼姑,她说我姑奶奶到浙江什么地方的庵院去了,也说不清楚,说我妈妈早已经去世了。唉,也没精力再去找了,我也就死了这份心了。”白雪吟只好这样忍着欺骗朋友的痛苦心情跟李莉说假话,因为这事实在关系太重大了。
李莉听了自然很悲痛,她劝慰说:“雪吟姐,也别太伤心了,反正咱们都长大了,以后还有小妹我关心你呢!需要赴汤蹈火,小妹替你去。”
白雪吟眼圈湿汪汪的拉着李莉的手说:“谢谢你了,小莉,有你这样的知心妹妹我就心满意足了。俗话不是说,人生得一知已足矣,你就是我白雪吟的知已呀!”
白雪吟想到自己的妹妹白雪莲,不由自主的说:“真的能成为永远的知己吗?”
李莉惊讶的看着白雪吟说:“雪吟姐,你怀疑我们的友好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