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掩人耳目 明修保身造现场

混淆视听 默久摇尾成英雄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快到了。春节，这是中国人最盛大、神圣的传统节日。可是，自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以来，虽然风景依然，时令依旧，但这具有丰富文化底蕴的节日却成了很多人的鬼门关。除了一直在“牛棚”里的熬岁月、劳动改造的人们以外，还有很多所谓有严重问题的人也要重新被管制起来，理由是这些人都是危险分子，为了让人民过一个祥和安全的春节，防止这些阶级敌人趁机破坏，所以必须把他们这些人看管起来。花开花落、春去春来，年年如此。这些年来，人们也习惯了这种冷冷清清、毫无生息的节日气氛了，因为四旧之列就有春节的一些习俗，不贴那种祝福祝寿的对联了，更不必说旧习俗的接神祭祖了。在那个人人自卫、个个防范的年代里，再不是过去那种见面问好、互相拜年的祥和景象了。现在就是老熟人见面，也都很少聊天，因为说不准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给添枝加叶、偷梁换柱，那你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有句顺口溜说：紧睁眼睛慢开口，碰着熟人绕着走。老百姓就是图个太平吧，哪个愿意去惹事生非呢？当官的Z反派和想当官的Z反派过年也不清闲，他们为了进一步升迁或别有所图，逢年过节正是他们去巴结上司、沟通感情的最好时机。

吕明修自从吕向阳有病休养后，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反而更顺了，摆在前边的路更宽广了。吕向阳病休前又借故把吕明修调到基层单位当了一般干部；吕向阳病休后，吕明修多次上访，才算又恢复了原来的工作。目前，对吕明修来说，又有一个大好的消息，就是听说原来在蓉阳县当团县委书记、现在省革委政治部的孙志权，可能要派到蓉阳县做革委会主任、党委书记，他高兴得几夜未睡觉。他庆幸自己有眼力，除了旧的交情不说，他还在孙志权那里做了大量的感情投资。叶亚芬那次撕蓉阳一中大字报，就是孙志权领人来调查的，自那以后，吕明修几乎每个春节前都到省里去他家拜年。今年就更方便了，吕明修和沈默久成了朋友，沈默久可以借管理食堂的工作给吕明修弄到很多世面上没有的东西，还不用吕明修花一分钱。

要说吕明修和沈默久的交情啊，还真是一件风流韵事：一次吕明修要招待两位省里Z反派的客人，他通知县政府食堂管理员沈默久，晚上给准备三个人的高级别的客桌饭。晚上六时，吕明修领着两个人来到食堂后屋一个单间，菜还可以说是挺丰盛，谁曾想吕明修的一位客人喝多了酒，他那通红的两眼射出两道淫欲的利剑，扎在一位有点姿色的女服务员高高隆起的胸脯上。就在这时，停电了，吕明修的这位客人失去控制，伸出两手抓住那女服务员的胸脯；吓得那位女服务员“妈呀”一声挣脱了，又哭又叫的跑出小餐房。

恰在这时，沈默久拿着点亮的蜡烛走过来，那服务员告诉沈默久说：“那个人是流氓，停电时他抓我——”女服务员下意识地两手护着乳房部位。并且，随同沈默久进了小餐房。

吕明修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虽然内心十分龌龊，可却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包装，他吕明修的客人——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影响该有多坏呀！他强撑着精神，表面上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本正经的当着沈默久的面责怪那位女服务员说：

“你这位小同志，怎么这样讲话呢？我的客人会那样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你可要认真的‘要斗私批修’啊！”

那位客人也矢口否认这件事。

沈默久看着正襟危坐的吕明修，他对那女服务员严厉的批评说：“你真是不知道自己能卖多少钱一斤，我们县委政治部主任，他的人品是有口皆碑的，他的朋友会——别哭了，好听啊，跟我来。”他把那哭哭啼啼的女服务员领走了，连威胁再劝慰，算是没事了。

沈默久又回到小餐厅，向吕明修跟客人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洗脸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请您不要介意。”

沈默久使个眼色，叫出吕明修，他低声下气的说：“没事了，那服务员瞪眼说瞎话，让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你就放心吧！”

吕明修严肃的说：“你要进一步调查一下，她这样做是不是有还什么政治目的或者其他企图。”

沈默久非常恭顺的说：“是，吕主任，我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沈默久又咧着厚嘴唇子讪笑着“政治部领导改称为部长了，你看我，还叫你主任！”

吕明修拍了一下沈默久的肩头说：“主任、部长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怎么称呼都行啊！以后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从那以后，吕明修和沈默久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今年春节前，沈默久给吕明修准备好了去省里拜访孙志权的礼物。腊月二十四这天，吕明修从县里要了一辆吉普车拉着东西，并约了沈默久一块去省里孙志权家串了门。沈默久简直是受宠若惊啊，维前维后的，所有的事情他都是亲自去办理。吕明修非常满意。

孙志权热情的接待了吕明修和沈默久。他显得很高兴，说组织已经找他谈了话，青年干部要到基层去锻炼，我这个年龄在这个级别里就算是年轻干部了。过了春节就到蓉阳县上班，并且透露出吕向阳是迫于省红总的压力被强行病休的，方玉晴等一批吕向阳启用的一些老家伙也要陆续退二线，准备向省里推荐吕明修为蓉阳县革委会副主任。

吕明修趁机向孙志权推荐沈默久：“孙书记，沈默久是我的朋友，大专学历，雇农出身，很有能力，忠于党和人民的事业，政治觉悟高，旗帜鲜明。我建议可以安排县办公室做主任工作。”

孙志权也是喝了点酒，满口应允说：“好说，等我就任蓉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后，咱俩再研究人事问题，任命基层干部我主要是听你吕明修的建议，你是地头蛇呀。”

吕明修和沈默久两个人都笑了。吕明修笑呢，是借助孙志权的地位，自己可以控制人事任免权，再说，孙志权7早晚还是要回到省里了，只要自己抱住孙志权这条大腿，那荣阳县的大权最后就是他吕明修的了。沈默久笑呢，是自己投靠吕明修，拜对了门户，从此，自己讲和李明修拴在一起了，将来或许也会成为蓉阳县的主要领导呢。

回来时，吕明修别提多得意了，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要当蓉阳县革委会副主任了，这在文化学习活动前就是副县长啊，县太爷啊！那孙志权是到基层镀金的，终究还是要回到省里去的，将来蓉阳县还不是我吕明修的天下吗！

车一出省城，吕明修就急匆匆地跟司机说：“哎，老史呀，停车。”

司机还以为吕明修要解手，靠边把车停下了。

吕明修笑着跟司机说：“老史，你坐我这来，关照我一点，我来开一会儿。”

司机老史担心的说：“吕部长，你今天可是没少喝酒啊，还是不要开车了。”

沈默久坐在后边打着呼噜，或者他正做着当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美梦呢。

吕明修翻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老史说：“没问题，我慢一点开，现在路上车也不多。”说着，他把司机推下车“你坐到我这边来，我慢点儿开，你关照点。”

吕明修开出有十几里路，觉得头晕目眩的，忽悠忽悠的头脑不清醒，睁不开眼；他瞪大了眼睛，使劲的摇了摇头，觉得脑子清醒一些。他踩低了油门的脚踏板，车又加速了。

坐在副驾驶的史师傅说:“吕部长，靠边儿停下吧，我来开车。”

吕明修很自信的说:“你放心吧，没问题。”说着，吕明修踩了一脚油门。

这时正赶上前边临近村落有七八个孩子横过马路，吕明修眼看着车急速地向孩子们冲过去了，忙用脚去踩刹车，却又踩到油门踏板上了，车飞快的直奔那七八个孩子冲过去；几个孩子见状吓呆了，站在那里不敢动了。跟吕明修并坐在前边副驾驶位置的司机老史见事不好，伸手急打方向盘，车冲向路边，撞在一株大树上，正好撞在司机和副驾驶座中间处，司机老史因为探着身子打方向盘，正好在中间位置，当场死亡。由于司机老史伸手探身紧急打方向盘，半个身子为吕明修消了灾；坐在后排右边位置睡得正香甜的沈默久被前右边撞倒过来的座椅把一条腿挤成了粉碎性骨折。吕明修见身边的司机头撞扁了，回头问沈默久怎么样，听沈默久睡眼惺忪的说问题不大。吕明修想到自己是没有驾驶证又是酒后开车，因为这场事故，自己升官的美梦就要成为炮影了。他略加思考，事不宜迟，忙把司机老史的尸体拖到驾驶员的座位上来，急忙把沈默久扶下车，躲开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低声说：“怎么办，摊上这样的事了？我们的一切都成了肥皂泡了！”他额头上沁着汗珠，俊俏红润的脸变成青白色。

沈默久已经无法站立，他坐在地上。

吕明修无奈的蹲在沈默久身旁，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沈默久。

沈默久看一眼撞在树上的吉普车，低声对吕明修说：“放屁砸了脚后跟——倒霉！咱们就张冠李戴吧，说是老史开的车，没问题，我可以证明。”

吕明修很感激沈默久，说：“这样吧，就说你在前边司机旁坐着，眼看车要撞着孩子们了，你冒着危险打方向盘，使七八个孩子免遭车祸。然后我安排政工部整理你的材料，你这属于舍己救人啊。”

沈默久腿疼得咧着厚嘴唇，咬着牙说:“吕部长，你就安排吧，我一定积极配合你。”

吕明修来到几个孩子身边，告诉几个孩子先别走，一会儿给证明一下。还指着驾驶座位上的史师傅说:“你们看看，刚才就是这位师傅开的车。看到坐上地上那个人了吧？他坐在副驾驶的那个位置，就是他打了一下车把，才救了你们几个孩子的命啊。”

几个惊魂未定的孩子都连连点头。

过了有一个小时，交通局革委会和公安局革委会派的人开车来到现场，看看现场，又是照像，又是量距离，把吕明修和沈默久的话记录下来后说：

“好了，事情我们都搞清楚了，安排把车拖回去吧。”

回到县里后，吕明修煞有介事的安排专人对沈默久舍生忘死救儿童事迹进行调查，各单位、团体都派代表到医院慰问沈默久；电台也接连不断的宣传沈默久舍已救人的英雄事迹。只几天的功夫，沈默久成了蓉阳县城乡家喻户晓的舍生忘死的救护儿童的大英雄。过了半个月，省广播电台也派来一名记者采访沈默久的英雄事迹。

省人民广播电台派来的记者其中一名叫侯丽英，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侯丽英得到了蓉阳县政治部吕明修的热情接待。

侯丽英问吕明修：“吕部长，听说沈默久同志舍身救阶级弟兄的七名儿童，您就在现场，能把当时的情况讲一下吗？”

吕明修严肃的点点头，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客气的问侯丽英：“您不介意吧？”

侯丽英微笑着说：“没关系，您可以随便。”侯丽英从包中拿出微形录音机和采访本。

吕明修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后，慢吞吞的说：“我是目击者啊，我和沈默久同志到省里去办事，在回来的路上。沈默久和司机史师傅坐在吉普车的前排，我坐在后边。司机史师傅不知为什么开车走了神，可能是长途驾驶有些疲劳吧，眼看着吉普车奔路上玩耍的七个孩子冲过去了。史师傅可能是踩刹车踩到油门上了，车非但没有停住，反而疯狂的向七个孩子冲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默久伸手搬动着方向盘。记者同志，您知道吗，这一搬动方向盘，可就把危险搬到自己的脑袋上了，没有自我牺牲的精神是不会有对方向盘这一搬的啊！吉普车唿的摇晃着扭向路的右侧，一声巨响，撞在路边的一株护路树上。哎呀，那真是风弛电掣、惊心动魄啊！我当时震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神来，见史师傅和沈默久同志一动不动的歪倒在座位上。我拍打着两个人的肩头，都没有反应，我伸手摸摸史师傅的鼻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头撞塌了一大块；我以为沈默久同志也不行了，伸手摸摸鼻子，他还有点微弱的气息。我赶紧下车，想拦截过路车辆，把两人送到医院去抢救，拦了几辆都没有停。后来交通局来了人，勘察了现场，才把史师傅和沈默久送到医院抢救。史师傅不行了，没有抢救过来。沈默久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是不是得救了，史师傅伤得怎么样。您看看，沈默久这个人的觉悟该多高哇！那首先想到的就是孩子我史师傅。”

侯丽英停下手中的笔，问：“吕部长，现在沈默久同志的状况怎么样？可以接受采访吗？”

吕明修连声说：“可以，可以，您看什么时间采访？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下。”

电话铃响了，吕明修接着电话：“好，我马上安排！”吕明修放下电话。

侯丽英说：“就现在可以吗？您忙可以安排一位同志带我去！”

吕明修歉意的说：“省政治部孙志权部长派人来蓉阳了，我要去安排一下。我马上派人陪您去县人民医院采访沈默久同志！失陪了，实在是对不起啊！”

侯丽英随同相陪人员来到蓉阳县人民医院。

白雪吟和李莉也刚好按县广播站领导的布置在人民医院进一步采访沈默久，两个人采访完后低声议论着刚走出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门，正好和侯丽英走个顶头碰。

侯丽英惊喜的叫着：“白雪吟，李莉，是你们两个呀！”

白雪吟和李莉听到叫声，都抬起头：“哎呀，怎么是你呀？侯丽英！”

三个女孩的惊喜的抱在一起。

侯丽英对相陪的人说：“您请回吧，我采访完了沈默久同志到白雪吟和李莉那去，我们是同学。”

吕明修派来相陪的人走了。

侯丽英拉着白雪吟和李莉的手说：“我暂时被抽调到省台，领导派我来采访你们县舍己救人的英雄沈默久的。”

白雪吟看一眼李莉：“小莉，这样吧，你陪着侯丽英先去采访，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先回广播站去汇报，一会儿我来找你们。侯丽英，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侯丽英笑着说：“到你们这一亩三分地儿了，当然要听你们的安排了，我先去采访！”

李莉说：“沈默久在住院部206号病房，走吧。”

侯丽英来到人民医院住院部206号病房，这是个单人病房。

李莉向躺在病床上的沈默久介绍了侯丽英。

沈默久听说侯丽英是省人民电台派来的记者，忙坐起身：“背诵一段教导说‘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每句话，每个行动，每项政策，都要适合人民的利益。’我沈默久只是按着这伟大教导做了那么一点儿小事，党和人民就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誉。你们是来采访我的事迹的，我也就只能是对着镜子作揖，自己恭维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