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
白森问难 雪吟痛悔说苦衷
向阳怀愤 高阳透彻析形势
吃过午饭，白森回到自己正房西头的卧室。他躺在床上，心有余悸的想着刚刚结束的蓉阳县“九?一七”特大反革命案件。全县逮捕、在单位监管共四千多人，就连高阳、方玉晴等这些老革命都未能幸免。若不是吕向阳冒死去都城鸣冤叫屈，这后果可真叫人毛骨悚然啊！而这件事的原起就是白雪吟和李莉去都城告状。白森躺不住了，趁今天是个星期天，加之李莉又在这，他要和孩子们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白森走出自己的卧室，院内那株老槐树的树枝在风中漱漱作响，有两只喜鹊在树枝上呀呀鸣叫，看样子是我选择这棵老槐树安家落户。
白森进了正房中间的客厅，从客厅东墙壁画的门走进南北走廊，他站在走廊处叫着：
“雪吟，雪吟！”
白雪吟从走廊北东边的门出来问：“爸爸，有事吗？”
白森说：“叫你妹妹，弟弟，还有李莉，都到客厅吧，我找你们有事。”
说完，白森又回到客厅。
不一会儿，白雪吟、李莉、白雪莲、白雪峰都来到客厅了。
白森扫视了一眼孩子们：“你们都长大了，李莉呢，不是外人，今天咱们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白雪吟、白雪莲、白雪峰都不解的看着白森，李莉更不能先说什么，低着头坐在那里。
白森说：“那我就先说说吧。你们呐，都已经长成大人了，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前思后想，慎重而行啊！就说这次咱们蓉阳县‘九?一七’特大反革命集团案吧，多严重、又有多危险哪！雪吟、李莉，假如不是你们俩到都城去告状，哪会惹出这么大的祸呀。坏人当道哇，是龙都得盘着，是虎都得卧着哇！那么多老革命家、老将军都无可奈何，凭你们两个小女孩就能扭转局势吗？我现在是要求你们要讲出心里话来，从中汲取教训，不能再干鸡蛋碰石头的傻事情了。”白森看着白雪吟“雪吟，你先说为什么要到都城去？还有，那之前你为什么要嫁给沈默久？铁了心似的，谁劝你都不行！”
白雪吟眼里含着泪，她看了一眼白雪莲、白雪峰，又侧脸看看李莉，说：“咱们是都长大了，什么事都不要瞒着爸爸，跟爸爸讲了，让爸爸帮助拿拿主意，也会少走弯路。”白雪吟停住话头，看着白雪莲和白雪峰，似乎在征求两个人的意见。
白雪莲、白雪峰都点点头。
白雪吟说：“爸爸，有许多事情没有跟你讲，怕你着急呀，还请爸爸能体谅女儿的苦心。吕明修的老婆死后，他想威逼我去给他填房。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那他就把你和雪峰抓起来判刑，还说咱们住着民政的房子，要交五千多元的房费。”白雪吟流着泪。
白森气愤的说：“他有什么理由说抓人就抓人呐？”
白雪吟说：“还用理由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白森依然不明白：“那总得有点理由吧？”
白雪峰抬起头，红着脸说：“爸爸，这事都怪我。我和吕艳艳好上了，结果艳艳怀孕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这小子，还干出这种下流事情了！”白森气得跳了起来，想去打白雪峰。
白雪吟忙拦住白森：“爸爸，那时弟弟只是好奇，不懂事。你看现在，吕伯伯逢人就说是弟弟救了他的命，还主动说要认下弟弟为女婿呢！”
白森坐在那里不言声了。
白雪吟说：“吕明修是存着坏心算计着害人，这是没法防备的，他手里又有权，咱平民百姓有啥办法呀！他找雪峰，连威胁再吓虎，骗得雪峰给他写了检讨书，上边还注明了爸爸知道这件事。那时候不是在全国打击教唆犯罪吗！吕明修就用这件事威逼我！”
白森瞪着白雪峰，说：“你这小子，真是昏了头了！”
“我那时就想和吕明修拚得一死呀！”白雪吟侧头看着李莉“小莉看我太痛苦了，又怕我干出傻事来，她就去找吕明修，答应嫁给吕明修，条件是不要再难为我了。这事小莉跟任何人都没讲，连我也不知道哇！”白雪吟用一只手搂着李莉的肩头流着泪。
白森眼里含着泪：“小莉呀，你这孩子真是侠肝义胆呐！”
李莉擦着泪说：“可是，吕明修这个恶棍、政治流氓，他并没有放过雪吟姐，他以县委组织的名义，说是要照顾沈默久这个英雄的生活，还是用那种手段威逼雪吟姐嫁给沈默久。”
白森点点头：“嗯，我明白了。我说雪吟眼光再低也不会看上那个沈默久啊！”
“高阳书记来到蓉阳，吕明修的害人梦破灭了。他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我和李莉合计，为了高伯伯、吕伯伯，我们要先发制人，才到都城上访的。”白雪吟说完了。
白森说：“很多事，我就觉得奇怪，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你们今后怎么打算的？”
李莉说：“我和雪吟姐商量过了，先好好回单位上班，以退为策略，等待形势变化吧，只能是耐心等待了。大气候如此残酷，确实像伯伯说的，不能再拿鸡蛋碰石头了。”
白森满意的说：“对，我赞成你们的想法，就得耐心等待呀！”白森又看着白雪峰“雪峰，跟艳艳要诚心相处，不允许再胡来呀！这次你去都城，确实表现得很坚强，好哇，男孩子应该有这种精神啊！”
白雪莲有点惊慌失措的抬起头，不敢正眼看白森，吞吞吐吐的说：“爸爸，我，我明天回林场！”
白森看着白雪莲：“雪莲，你有事吗？说说吧！”
白雪莲抬头看看白森，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白雪吟说：“爸爸，雪莲谈对象了。她一开始谈就跟我讲了，开始也就是交交朋友，我也没跟你说这事。”
白森点点头：“男大当婚，女大当配呀！雪莲也二十二岁了，该谈朋友了，这是一件好事呀。是谁家的男孩子呀？”
白雪莲怯懦的说：“他爸爸在发电厂上班。”
白雪峰抢着说：“我知道，是发电厂国仁的儿子，叫国文革，就是‘文化学习活动’刚开始时一中Z反派的头头。”
白森摇摇头：“国文革？是不是不怎么样啊！”
“学习不太好，但还挺重感情的。‘九?一七’大案，就是他把吕伯伯和叶阿姨救出来的，挺有心计的，但是人家的心计可不干坏事。听彭姐说，国文革还把沈默久给耍了一回呢，弄得沈默久狼狈不堪。”白雪吟说。
白雪莲抬起头，胆子大多了：“今天上午，文革说他从林场知青办调回到县里来了，在县知青办当主任，还说要尽快把我也调回来呢！”
白雪吟和李莉相视点点头。
白森看白雪吟和李莉好像有什么心事，问白雪吟：“怎么回事？”
李莉说：“昨晚听我哥哥说，县里调整了一大批干部，任命好几十个年轻干部。是吕明修借中央提拔新干部、老中青三结合，扩充自己的实力，想结成一个完全由吕明修掌控的既得利益的干部集团。”
白森对白雪莲说：“你们婚姻的问题爸爸不干涉，但是要让我了解情况，当爸爸的也要有个准备呀！”
这次谈话，白森心里痛快多了。他终于了解了孩子们的情况，也知道了孩子们的苦衷了。
白森说：“你们干什么事，爸爸不会强行干涉，但要干一件事前应该先和爸爸谈一谈打算，爸爸可以给你们提供点儿参考意见。比如雪吟和李莉上访这样的大事，事前应该告诉我。我知道你们是存有孝心，怕我跟着急上火，可你们不告诉我，我就会更着急，更上火呀！”白森微笑着“好了，咱们的谈心会到此结束，雪吟先留一下。”
李莉、白雪莲、白雪峰都离开了客厅。
白森很认真的对白雪吟说：“雪吟哪，你弟弟妹妹都处了对象了。你弟弟看起来处得还不错，爸爸心里很高兴。可是，你这家事怎么办呢？我看哪，你还是考虑一下李挚吧，他这次‘九?一七’大案也受到了打击，应该有所觉悟和反省了，这个人原有的本质是好的呀！再说，你又和李挚有了盼盼，你考虑考虑吧！”
“爸爸，等一等再说吧，现在这人变化太大啊；在李莉刚离婚前那阵子，李挚为了升官曾主张把我抓起来，为了迎合沈默久和吕明修。李莉离婚后，吕明修考虑我和李莉的关系，让李挚主动找我，希望我和李挚走到一起去的目的，是让我说服李莉跟吕明修复婚。李挚这个人是个官迷，我不能再走错步子了。”白雪吟把自己对李挚的看法告诉给白森。
白森说：“是呀，慎重是对的。抽空去看看盼盼吧，我也怪想这孩子的。”
白雪吟回到自己的卧室。
李莉正躺在床上听收音机，见白雪吟进来，她关掉了收音机。
白雪吟问：“听什么呢？样板戏呀！”
“‘反击右倾翻案风’，各台都是，千篇一律。”李莉把半导体收音机推到一边，往里挪动着身子“快躺这休息一会儿吧！”
白雪吟躺在李莉身边，说：“这‘反击右倾翻案风’会不会又波及到地方，甚至波及到每个人哪！”
“不会吧，看样子这只是上边的事，老百姓能刮起那么大的风啊？”李莉不以为然。
白雪吟叹了口气：“咳，李莉呀，咱姐俩是无所不谈呐，现在这事可没个准谱呀。‘文化学习活动’刚开始，上边发了个‘十六条’，明确规定‘这次运动是整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事实上呢？文化、教育、卫生等行业的知识分子、所谓的‘地、富、反、坏、右’及他们的子女不都在被整之列吗！所有的党政干部几乎全都成了“Z资派”。就说这次“批……反击右倾翻案风”，据说老同志也是上边点头才出来工作的，整顿工作成效显着，深受人民拥戴，这又说是翻案了。这哪还有个准儿，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我看哪，好像有人就不希望老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谁替老百姓真正办了好事，就要打倒谁！都是那个小组搞的鬼。”李莉很气愤。
白雪吟想到八角亭的那幅对联：“小莉，安邦桥八角亭那对联你记得吗？那上联是‘忠厚慈爱大义可避祸消灭承祖德，’下联是‘种桑养蚕缫丝能暖衣饱食育儿孙’从这幅对联上看，那个时候起码是允许你当个安分守已的好人，允许你自己搞点事业养家糊口。你看看现在，可以说没有一家能吃上饱饭的，哪个当官的穿上打补丁的衣服就是革命的艰苦朴素的好干部。”
白雪吟和李莉正聊着，听白森敲门说：“雪吟呐，孟克来了！”
白雪吟答应着，坐起身：“我爸爸说孟克来了，是不是找你呀？”
李莉翻转过身去，说：“人家找我干啥呀，我可没脸面见人家。”
白雪吟来到客厅，见了孟克，笑着问：“走过来的？”
孟克说：“骑自行车来的。”
白雪吟低声告诉孟克：“李莉在这呢，你是不是来找李莉呀？”
孟克摇着头：“不是，不是。吕明修找我谈话，要安排我当公安局副局长。我跟舅舅裘兴隆老师和舅妈彭婕也讲了这事，他们都不同意我干那个副局长，怕是吕明修和沈默久又搞什么阴谋诡计。”
白雪吟建议孟克去找高阳伯伯征求一下意见，因为吕明修这个人实在是阴险狡诈，自己也拿不准。白雪吟还是希望孟克能和李莉谈一谈：
“孟克，李莉在我这里，你已经来了，就和李莉好好谈一谈吧！”
孟克站起身说：“有什么谈的呀，当时她和吕明修连点儿风都没给我透，我差点让沈默久这个王八蛋弄死在监狱里。如今吕明修又对我来这么一手提拔，我还不知吕明修存的什么坏主意呢。不跟她谈，我走了！”
白雪吟一直把孟克送到安邦桥，她向孟克详细讲述当年李莉为了救自己而委屈的嫁给吕明修的全过程，希望孟克能谅解李莉。
孟克摇摇头，眼里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