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浮濯两手并揖,举礼不怠:“身死一回,误撞此地,万苦尊乃性情中人,留我自愈身伤。”
柳柯子冷笑:“为何扯谎?”
风浮濯:“不曾扯谎。”
望枯拘谨捡回飘在水上的裙摆,再轻扯风浮濯衣袍:“……来了多少人。”
风浮濯不回头,轻声应:“十四个,并无休忘尘。”
望枯:“……嗯。”
那多的这一人,只能是席咛了。
柳柯子放声喊:“为何要躲他身后!望——”
万苦辞打一响指:“你们十二峰一个二个都要扯着嗓子说话么?女子我无心去管,但男子来一个,我打一个。”
柳柯子气红了脸:“……”
苍寸当下惊觉:“倦空君,你身后之人,莫非是——”
万苦辞再打响指,只立恶人状:“听不懂人话么?”
苍寸这样两瓣厚唇,也能抿为一条平线:“……”
路清绝凌波微步,戾气相向,一拳砸上他的脸:“风浮濯!堪堪五月!她人尸骨未寒,你便另谋新欢!你对得起她么?”
苍寸两眼一翻,急坏了他:“……停……”
师尊都说了!这后头就是望枯啊!
风浮濯正身不偏,影子未闪:“我对不起她。”
路清绝猛扔清绝剑,静水沉鞘:“哪怕她有朝一日!来了这幽冥魔界!你也不配与她相见——”
万苦辞揉了眉心,再次抽走声息:“……收收你的戏瘾。”
无非是变着法子旁敲侧击,雕虫小技,言之有过。
“倦空君,可我不一样,”直至,席咛走出,绿水映了她的消瘦身,丰茂华容,“我愿您见她,再将我等的话带到——望枯,我们一切都好,续兰会了好多字,吹蔓的厨艺也见长,凌嵘在银烛山寻来新玉,是上好的成色,想等你回来一起看。她们都很想你,我也是。”
望枯埋下头,眼眶沉甸甸的,乱影之中,小雨落下。
只滴落她手背一隅,喑哑难言。
席咛一笑:“但我知道,外头这样辽阔,望枯,你有你的自由。”
如今,雨势较大,望枯模糊了双目,也粘上唇瓣,轻抿而去。
咸的。
两百年了,她方知此物是泪。
不好受,像是掏空了哪一处。
万苦辞收回落在望枯身上的眼,再看众人,也灭了怒火:“我困了,不想打打杀杀,赶紧走罢。”
桑落冥顽不化:“晓拨雪,你可知我们寻了你多久?”
晓拨雪轻笑:“桑落,我若心结不解,回了十二峰也活不长久。”
桑落生硬:“你非要如此逼我么?”
晓拨雪:“我并非逼你,是在恳求你。”
桑落大步朝天:“好,我走了。”
晓拨雪:“多谢你与兰入焉,替我照料我的徒儿们,届时回了十二峰,我定涌泉相报。”
桑落:“谢太早了,我成日苛责她们,才没这么好心。”
晓拨雪低头笑:“你不会的。”
辛言长叹:“十二峰连宗主都聚不齐,危在旦夕。”
柳柯子扬长而去:“那就危着,这么些人,还怕它不成?”
兰入焉佯装惊异:“柳宗主好有魄力,你若生得再好看些,我可就倾慕于你了。”
柳柯子黑了脸:“……”
最后,兰入焉拉着桑落的手,向一方挥去:“晓拨雪,回见——”
望枯也于心头应下一句。
江湖相别,终会再见。
……
只是,望枯忘了擦泪,两眼汪汪。风浮濯回身撞见,浑身上下也摸不出拭泪之物,颇有悔恨。
风浮濯单膝跪她跟前:“哪里不舒服?”
望枯诚实:“我也不知。”
晓拨雪拿出帕子轻拭她的核桃眼。
她道:“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而万苦辞要睡,也辗转反侧。
望枯闷声:“多谢倦空君与万苦尊,可我没有谢礼,实在冒昧。”
风浮濯面上无恙,心里揪起:“不必。”
万苦辞侧躺去,省得更心烦:“……倒也不笨。”
他只想痛骂自己——
心软是病。
晓拨雪擦好了,开门见山:“十二峰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是对的。”
望枯已如寻常:“晓宗主,无名为何会死?”
“过去不说,是我心有芥蒂,”晓拨雪看往白云,松风谡谡,“而今,我确信了,无名是被陷害而死。”
望枯:“何人?”
她却有答复:休忘尘。
晓拨雪:“尚且不知,我只知埋在岁荣殿下的槐飏骨一直是假的。”
望枯起疑:“可巫山令时,槐飏骨的确起了功效。”
“想必是那吸食槐飏骨之力的人,给它留了一些灵力,槐飏仙尊为答谢入土之恩,才用残存之力回溯几日前。”晓拨雪难掩神伤,“而你走以后,天道仍是屡次现身,十二峰流言颇多,都说无名将槐飏骨偷梁换柱,害了上劫峰,惹来神怒,除了负卿宗,无人信她,我也护不住她……自此,被诸宗主关去银烛山,修为全散,元神大毁。”
她阖上眼:“无名心性刚烈,只好以死明志。”
万苦辞侧目:“若生堂这些天都在望枯手里,何不问问她?”
晓拨雪:“无名凡人身就无姓名,我偶有窥看几眼,也并未找到。”
万苦辞思索:“未必是找不到,若生堂会给无名之人编个化名……”
他戛然,抬头寻怪异之处。只见天穹两轮日里,掉出两团煤球,临到水面,又打了个急转弯,直往万苦辞飞去。
两球生出四肢,声量起浪:“尊上!尊上!大事不好了!这几日若生堂的死人都通通还阳了!无一魂魄来此若生录!人间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