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其实并未有话可说。
但她也有一句,不挑风景:“来日方长——”
风浮濯一笑,惠风常在:“好,再会。”
来日青山里,再絮昨日忧。
……
望枯总以为,莫欺谷无门,只得靠万苦辞挥笔墨而来。而今从白日,一举行至归夜里,才知此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处有长空,何处便是门。
万苦辞再拿他的“明泽笔”,狂草一顺天。
三人一魂,脚下一空,正抵大门之前。
这门通体铜制,上不到头,下有石柱挡。门环上下四角,横着“喜怒哀乐”四张人脸,如今都不约而同成了哭丧。
见是魔尊莅临,又喜极而泣。
“怒”的泪流得最少,浓眉还耸立:“尊上!适才娘娘们也来了,如今都在外头应对呢!还把门给关紧呢,只听外面的弟兄们说,局势很是棘手!尊上快去看看罢!”
万苦辞一脚踹门,喃喃自语:“啧……这群不省心的,又跑了出来。”
铜门开,吱呀响。
门外鬼成片乌泱,如此大得动静,也快嘴不停,长舌乱飞。
“娘娘们!这魔界当真是这样的?”
“嗬!都说万苦尊脾性古怪,不曾想他还是烂鬼一个!幸好认清了,我宁可当一辈子孤魂,也不助纣为虐!这魔界我是不来了!”
“你们不来,那我也不来!我可不想做鬼了还听夫子唠叨啊!”
失危踩起高凳,眉飞色舞:“可不是么!他还成日邋里邋遢!千年不换那身破衣裳!”
白缰坐一旁附和:“何止呢,他简直病无可医,吃什么都放糖,我们女子都不怕的辣,他却丁点不碰!我先前碰到这种不吃辣的,大多都是断袖,还走后门儿呢!”
挽莜把玩自己的乌发:“哼,我跟在他后头最久,他却从未想与我圆房,我看啊,他多半还不举呢!”
落在最后的茴,欲言又止:“……”
而望枯与晓拨雪相视一眼,再看门后之人:“……”
吊死鬼也比他的面色好看。
万苦辞好想说什么,嘴巴却不听使唤。
踌躇,失意,断魂,含恨无终。
唯有哀叹:“……”
——就是后院起火,也好过亲撞后院“拱火”。
世道使绊,只管迈去。
万苦辞再跨门槛,笑容满面,实则把这辈子恶心事想了个遍,才当一回封建余孽:“爱妃们这样为我排忧解难,有心了,是在说谁呢?断不会是我罢?”
此声介入,百鬼暂歇。
有祥兆的乌鸦而过,鸣冤几声,实在应景。
挽莜变脸最快,捏嗓装那可人儿,凄楚泫泪:“是啊!殿下——它们都逼着臣妾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臣妾太害怕了!”
众鬼下巴落地:“……”
万苦辞阴笑:“可我寻思着,挽莜你啊,不像是怕的模样,既中气十足,又极为威风。往后不回万苦殿最好——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是喜静。”
挽莜面上挂不住,见是望枯,才拼命使眼色:“……”
望枯却会错了意,持刚正不阿之凛气:“万苦尊,她们说的就是您,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早改改呢?”
众鬼倒吸凉气:“……”
当真是个狠角色。
万苦辞缓缓看她:“污蔑之事,你想让我如何改?”
望枯眨眨眼:“竟不是真的?可您看起来真像做了这些事的人。”
不,魔头。
万苦辞再一笑,百物寒:“……”
——区区笨蛋,忍就是。
茴手脚并行,板正之姿,定能撑大事:“殿下,众鬼说,人间,无论,哪处,凡是新死之人,都有,还阳之事。”
万苦辞摩挲下巴:“那我该让他们重新死,还是就此放任呢?”
白缰不怕丢脸,还有两副面孔:“听闻还阳之人精神抖擞,九十岁也能躬耕农亩。多半是续了阳寿,但何时能再记若生堂上,就不得而知了。”
万苦辞却看望枯:“你会杀人么?”
望枯蹙眉:“不会。”
总有人这样问,她生着便是一张恶人脸么?
万苦辞再拿若生堂来:“我看过你办事,鬼魂的姓名,你都了如指掌,从不需要翻去哪一页……莫非,你过目不忘?”
望枯含糊:“……谈不上。”
正是。
万苦辞没由来应一声:“好。”
他往下行两步,百鬼退散两旁,腾了空地。
他用明泽笔,于平地起草书。
两字,望枯也破天荒地认出来了——
磐州。
须臾间,望枯与晓拨雪,身下泛光,如起法阵。
万苦辞顺势将若生堂塞入她怀里:“望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需你将那几万起死回生的魂魄都找来,并写在若生堂上——听闻你曾在磐州待过,那便从你最知悉之处去,你师尊也颇有些能耐,还刚好要寻人,一并搭伴罢。”
他随意摆手:“事成与否,我都奉上灵石与酸糖,无须言谢了——再会!”
望枯吞声:“……啊。”
他的声息还绕梁。
望枯身已至磐州盛街,万里锦绣。
她抬开脚,刚好踩着一个与那糖纸有八分相像的纸张。
望枯:“……”
万苦辞这样乱扔“秽物”,是为在五界间畅通无阻?
突然,有一圆白纸币,盖她头上。
一声锣鼓后,一声吆喝起——
“求地府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