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清晖阁内的烛火轻轻摇曳,铜制双耳灯台泛着柔和的光泽,将书房的四壁映照得温暖而静谧。窗外,寒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竹节轻击,像是为冬夜平添了一曲低沉的乐章。竹影斑驳,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屋内的炭炉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几声轻微的噼啪声,沉香的气息随着热气缓缓升腾,弥漫在空气中,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谢府作为世家大族,即便是深夜,也与寻常人家迥然不同。府内的主路两侧,石灯笼一字排开,灯火通明,投下的光影将青石板路映得亮如白昼。与普通人家入夜后只有几盏孤灯不同,谢府的每处角落都透着井然有序的繁忙。仆役们穿梭其间,动作轻快却不慌乱,手中的灯笼摇曳出点点光斑,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远处的厢房内,隐约传来琴瑟之声,清幽婉转,似在诉说着冬夜的静谧与悠远。偶尔,几声低语从廊下传来,是值夜的仆人们小心翼翼的交谈声,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打扰了府中主人的清梦。庭院内的假山旁,几株腊梅已然盛开,月光下,花瓣如玉,暗香浮动,伴随着夜风飘入阁中,为这冬夜增添了幽雅。
清晖阁所在的西院,是谢府最为清幽的地方。院中有一方小池,池水结了层薄冰,冰面上倒映着灯笼的光辉,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池边的石桌上,尚有未收的棋盘,黑白棋子错落其间,似乎在诉说着白日里主人与客人对弈的闲情雅致。院中的小径铺着细碎的鹅卵石,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在回应着夜的静谧。
谢斯南端坐在清晖阁内的几案前,手执毛笔,笔锋在宣纸上游走,字迹如游龙般灵动。她的姿态端正,垂髻梳得整齐,发间的白玉簪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身着浅紫色长襦裙,袖口绣着莲花纹样,腰间系着素色丝带,整个人显得恬静而优雅。几案上的砚台旁放着青瓷笔洗,墨香与沉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神安宁。
幼宁站在一旁,双手捧着刚泡好的茶,目光被谢斯南书写的字吸引住了。她虽然不识多少字,但却能感受到这些字的美——每笔每画都像是有生命般,仿佛能从纸上跃然而出。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心里既敬畏又羡慕。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这是什么字?看着真好看。”
谢斯南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从宣纸上移开,落在幼宁的脸上。她的神情并不严厉,眉梢微微扬起,带着些许好奇:“这是王羲之的《兰亭序》。你可知道王羲之是谁?”
幼宁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低下头,小声答道:“婢不知道。”
谢斯南将毛笔轻轻放回笔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化开。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墨迹尚未干透的宣纸上,语气柔和:“王羲之是东晋的大书法家,人称‘书圣’。他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世人皆推崇备至。这《兰亭序》是他在兰亭雅集时写下的,讲的是春日宴饮、人生无常之事。”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远眺,似乎透过窗纸看到了什么。过了片刻,她轻声念道:“‘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声音低柔,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像水滴轻落心间,激起了涟漪。
幼宁听得似懂非懂,但却觉得谢斯南的声音如泉水叮咚,字字句句都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字上,忍不住低声说道:“小姐的字也好看,像画一样。”
谢斯南闻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意,既有自信,又不失谦和。她放下茶盏,重新执起毛笔,继续在宣纸上临摹。笔锋游走间,她随口说道:“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比起王羲之,还差得远呢。”
幼宁站在旁边,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袖口,踌躇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小姐,婢能学写字吗?”
谢斯南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幼宁,目光中透着些许意外与探寻。她将笔放下,语气温和:“你想学写字?”
幼宁连忙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慌乱,低声说道:“婢不敢,婢只会做粗活,怎么能学这些高贵的东西?”
谢斯南的目光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怜惜。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劝慰:“人无贵贱,学无贵贱。只要你肯学,我便教你。”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多了一丝坚定:“我曾听父亲说过,东汉时有位名叫蔡文姬的女子,幼时家道中落,却因博学多才而名扬天下。她能做到的,你为何不能?”
幼宁怔住了,手指攥紧了袖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谢斯南的脸上,眼中充满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犹豫,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又什么也没说,最终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婢怕……怕自己笨,学不会。”
谢斯南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鼓励。她轻声说道:“学东西从来不怕笨,怕的是不肯学。你若有兴趣,明日我便教你从最简单的‘永字八法’学起。‘永’字虽小,却包含了书法的八种基本笔画,学会它,便能掌握书法的精髓。”
幼宁的手指松开了袖口,垂在身侧,她的目光落在那幅《兰亭序》的临摹上,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涌动。这种情感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阳,驱散了她内心的寒意。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斯南见她如此,笑了笑,没有再逼她。她重新执笔,继续在宣纸上书写,笔锋游走间,字迹渐渐成型,宛如画卷徐徐展开。幼宁站在旁边,眼中带着几分敬畏与向往,心中悄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写出这样的字,那该多好啊。”
冬日的清晨,谢府的庭院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霜雾中,青石板路湿润而冰冷,几株高大的松柏在寒风中静立,枝叶间挂满了晶莹的冰珠,阳光洒下时折射出点点光辉,宛如镶满了碎银。庭院的一角,几株腊梅正迎寒怒放,花瓣如玉,暗香浮动,随着微风飘入阁中。谢府作为世家大族,即便是隆冬时节,府内也不显萧条,反而一派井然有序。仆役们身着厚实的麻布短襦,腰间系着宽带,手中提着油纸灯笼,或端着陈设用的青瓷器皿,穿梭在各处,步履轻快却不慌乱。
清晖阁内,炉火正旺,铜制火盆散发出阵阵暖意,驱散了冬日的寒冷。火盆旁摆放着一张雕花矮几,上面放着一盏青瓷茶壶,壶口冒着缕缕热气,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与沉香的淡雅气息交织,令人心神安宁。几案上铺着宣纸,墨迹未干,字迹苍劲有力,透着清雅之气。谢斯南端坐在几案前,手执毛笔,笔锋在纸上游走,神情专注而沉静。她身着浅紫色长襦裙,袖口绣着莲花纹样,腰间系着一条素色丝带,发间的白玉簪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整个人显得恬静而优雅。
幼宁站在一旁,身上穿着深青色的麻布短襦,外罩厚实的毛皮披肩,脚上是双粗布鞋,鞋底用麻绳缝得结实。她的手冻得微微泛红,袖口处露出的手腕上还留有几处冻疮的痕迹。尽管如此,她的神情却十分恭敬,目光时不时落在谢斯南的字迹上,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与敬佩。
谢斯南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手上,眉头轻轻一蹙,问道:“幼宁,你的手怎生得如此?前几日送你的药膏,可曾用过?”
幼宁闻言,连忙低下头,小声答道:“婢用了,只是……天寒地冻,做活时难免又冻着了。”
谢斯南放下手中的毛笔,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天寒,你更该好好保养自己。若是再见你手上冻疮复发,便罚你抄《孝经》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