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瑞斯可能藏身的所有秘密基地中，我拿不准自己究竟该不该想到他会躲在巴尔登的首府。短短时间内，数百个、数千个，然后是数万个灵魂进入我的感知范围，那种灵魂的密集程度几乎让人目眩，就连斯凯霍普都无法与之相比。这里和杰莉萨侦察过的那座城市一样，有着奇特的层次结构：人行道叠着人行道，桥梁架在桥梁之上，人们可以从高耸建筑的顶层，不靠近地面，直接走到城市另一头建筑的顶层。

这让我想起利里奥佩上下的洞穴。很久以前，在始祖将我们提升到如今这般模样之前，我们曾生活在岛屿表面。但随着人口增长，而我们的岛屿并不宽广，所以我们不得不往地下挖掘。一直向下，向下，深入岩石，通过反复尝试，摸索出如何在整座岛屿内部挖出巨大的洞穴，同时又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一切坍塌。这些人类也面临同样的情况，他们的土地被蔑视之渊与岛屿其他部分隔绝，无法向外扩张。但他们没有选择向下发展，而是向上拓展。他们有桥梁而非隧道，有建筑而非洞穴，但背后的理念是一样的。这其中有种可爱之处，但我实在没太多时间去细想。

我感觉到他了。他就在这儿。我那所谓的父亲，以及他那令人作呕的灵魂。我们找到他了。

我真的很想直接瞬移到他面前，立刻杀了他，但不幸的是，我有理由相信他至少了解瞬移和反瞬移策略的基本知识，而这就很麻烦了。要接近他，简直难如登天。

倒不是我没办法直接瞬移到他身边，我当然能做到。从远处就能明显看出，这座城市没有瞬移干扰场。然而，它有一个瞬移探测场，这就麻烦了。如果我试图瞬移到他那里，在我的法术完成前，他会有一瞬间的时间瞬移离开，要是他这么做了，我们几乎肯定会跟丢他。虽然我们可能运气好，打他个措手不及，但这风险实在不值得冒：我大概需要两到三分钟来聚集和储存足够的魔力来施展瞬移法术，所以如果他反应够快，等我能追上去的时候，他早就跑远了。这风险太大了。

同样，我也不能阻止他瞬移离开，然后…… 直接飞到他那儿去。以我感知到的附近金属数量，根本不足以在整座城市周围布置干扰场。而且如果我试图拆除或关闭探测场，几乎肯定会引起他的警觉。但也不一定！这个场很可能是由插在城市周边地面的金属尖刺提供能量，如果我能足够接近其中一根，或许就能弄清楚它的运作原理，进而决定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当然，这意味着我可能得潜入一个安保严密的设施才能接近它，这又是一个可能失败的点。所以说，每个选择都相当烦人！

“你在想什么？” 佩内洛普问我，我转头看向她。我们仍在高空盘旋，距离首府还有数英里。

“他在这儿。” 我确认道，“他的灵魂比我上次感觉到的时候更糟糕了。”

他身上那团令人作呕的、如肉般质感的黑暗核心还在，吸食、脉动着，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那些淫秽的嫁接物仍像寄生幼虫一样紧紧附着在他的核心上。现在它们变得更大、更多了，凭借我在利里奥佩接受的优质教育，很容易就能看出它们是什么：天赋。阿瑞斯给自己弄了十几种不同的天赋，在他对我们使用之前，我们根本无从得知这些天赋到底有什么作用。这非常危险，但这并没有真正改变我们的计划。

“我觉得我们没办法可靠地阻止他瞬移离开。” 我告诉她，“所以，我们得诱使他瞬移离开，而我要处在能追踪瞬移轨迹的位置，然后跟着轨迹，等他到达目的地后再暗杀他。就连卡皮塔都没办法连续瞬移两次，她至少得等上几秒。”

“嗯。” 佩内洛普沉思着，“我可以把我们俩瞬移到他那儿，然后等他瞬移走的时候，你再带着我们瞬移过去？”

“这或许…… 不，等等。他也可能会这么做。理论上。和卡皮塔进行连锁瞬移。他们可能没有那么默契，但这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可能性。”

“我们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能瞬移。” 佩内洛普微微皱眉说道，“不然的话，在四号站点情况不妙的时候，他就不会自杀逃跑了。卡皮塔和他在一起吗？”

“她现在在。” 我确认道，“如果我们能把她引开，或许是个机会，但最终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接近他，逼他先瞬移。然后我把他的目的地坐标给你，你带我们过去，要是他再瞬移，我就单独追上去。”

“你不能带上我一起吗？”

“佩内洛普，你太重了。” 我告诉她，“我能做到，但这会消耗大量魔力，导致我无法立刻用分身淹没那个区域，阻止阿瑞斯施法。无意冒犯，但我觉得这在暗杀行动中是更有用的手段。”

她微微点头，对我的评价有点恼火，但也没有否认。

“所以…… 我觉得我们有两个选择。” 我继续说道，“第一个是尽可能悄悄接近阿瑞斯，确保在我离他大概五十米左右之前，他不会瞬移。如果在这个范围内他瞬移了，我应该就能追踪到他的目的地，这样我们就成功了。缺点是如果在我们靠近之前他就瞬移了，那我们就完蛋了。另一个选择是，城市周围有个瞬移探测场。我想我能想办法把自己接入探测场的警报系统，利用它扩大我的感知范围，一旦阿瑞斯瞬移，就能提醒我他瞬移到了哪里。要是能成功，他在城市的任何地方瞬移，我们都能抓住他，但这会花些时间，而且我们得潜入一个可能戒备森严的地方。大家怎么看？”

“我们为什么不两个都做？” 拉克问。

“呃…… 因为我没办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我直白地告诉她。

“那又怎样？” 拉克问，“既然你觉得没你我们就没用，那干嘛还带上我们？”

我用眼神示意我的恼怒，不过她也看不懂这个表情。我们这一通对话，不知怎的…… 以一种我不太理解、也不太喜欢的方式影响到我了。当然，她说我一直反复破坏她生活中美好的东西，这…… 好吧，我能理解。我觉得这有点不公平 —— 又不是我创造了她那倒霉的种族之类的 —— 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们之间有过冲突，那些确实是她人生中相当低谷的时刻。我因为更微不足道的原因讨厌过别人。可我为什么这么恼火呢？是因为梅利克残留的好感吗？我觉得不是；梅利克可能是我不像对其他人那样直接无视她的部分原因，但谢天谢地，我已经不再被她吸引了。是因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吗？她本来就是个孩子，我应该成熟点，别跟她计较。算了，不管怎样。我得先解决眼前的状况。

“拉克，你能在不明显干扰其功能的前提下，用魔法重塑一段金属网络阵列吗？” 我问。

“呃，不能。” 她承认，“但是 ——”

“那你能在阿瑞斯瞬移时，隐形追踪他，记录下他的空间转移特征吗？” 我打断她，追问道。这是行动中最重要的部分，我需要她别再跟我抬杠，切实做出贡献。

“这是个我能直接施展然后保持生效的法术吗？” 她问，“还是说操作起来有很多讲究？”

…… 哈？

“你都不知道怎么施展这个法术，这有什么关系？” 我问。

“教我啊，维塔！” 她不耐烦地说，“我过目不忘，要是你帮忙，我大概五分钟就能学会。”

我…… 哈。真没想到。她甚至有四条手臂，我完全可以像教阿萨纳托斯一样教她怎么施展。哎呀，现在我又像个蠢货了！

…… 哦。这就是我生气的原因。我生气是因为在拉克和佩内洛普进行一场有深度的对话时，我却被当成小孩子对待。而…… 当然会这样。我之前表现得像个混蛋。我表现得就像…… 维塔。仅仅是维塔。那个愤怒的女孩，因为觉得所有人都要害她，所以没时间自我反省。自从回到翠绿之巅，我就越来越有这种感觉，而且我不太喜欢这样。我们在维塔的岛上，和维塔的朋友在一起，对抗维塔的敌人，处理维塔的问题。这里没人认识玛尔罗萨，没人会想到这么叫我。所以我又变回了维塔，重拾旧习惯，选择舒适的默认模式。我本该倾听的时候却在抱怨。要是我一直这样，佩内洛普当然会对拉克比对我更尊重。要是我能多像玛尔罗萨那样思考，这一切就很明显了。

所以…… 现在我需要成为的就是她。我要成为战争公主，而不是巫妖。我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她就是我。我没理由一直陷在旧习惯里。我只需要做回自己。我想这么做，感觉我好像一直…… 忽略了玛尔罗萨，或者说忽略了我自己，毕竟那就是我。不管了，这不重要。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然后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拉克。

“你说得太对了。” 我告诉她，“我道歉。我一直压力很大，还很轻视别人，这给大家都带来了麻烦。分头行动是个好计划，只要你们俩别被抓住。我会教你这个法术，但它和你习惯的施法方式会很不一样。你准备好试试了吗？”

拉克惊讶地眨眨眼，然后点了点头。

“我觉得可以，但不试试也没法确定。” 她说。

“有道理。” 我应道，“你得仔细看着我。你的魔力视觉能看到我吗？”

“能，我教她的。” 佩内洛普随口说道。

“很好。” 我点头，“这个法术要用你四条手臂。因为你每只手少一根手指，我们得稍微调整一下，但每做几个动作，多一个修正步骤就行。准备好了吗？”

我向她展示第一个动作，从标准的闭合姿势开始，我的四只手并拢在一起。当我用每只手抓住一缕魔力时，确保她能看到我的手指，然后开始巧妙地编织。我面前的魔力随着我的指尖弯曲，尽管我现在施展这个法术已无需如此，但它仍像呼吸一样自然。我的手臂相互拉开，不对称的动作随着身体的一个步伐优雅地流畅进行，每一个微小动作都目的明确且恰到好处。拉克果然说到做到，她模仿我的动作做得相当出色，但上百个小细节都不对，而往往就是这些细节决定成败。

“不，取消那个动作，你马上要把自己炸飞了。” 我叹了口气，她照做了。嗯。逐个纠正她的错误会很麻烦，而且要花很长时间。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是吗？我能不能一次性把她的问题都纠正过来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动能力’来引导你，好吗？” 我提议道。

“你要用什么？” 她问。

哈？哦。语言障碍。

“念动力，抱歉。” 我告诉她，“我们管它叫‘动能力’。”

“哦，当然，没问题。” 她点头同意。

我用眼神示意确认，然后走到她身后开始指导。我小心翼翼地控制她的四肢，像我母亲曾经对我做的那样，把她的身体摆到正确的起始位置。

“现在引导魔力，看着我和你一起操控魔力。”

在那之后，她只用了大概两分钟就学会了这个法术。几乎和阿萨纳托斯学得一样快。不知为何，这让我莫名感到骄傲。是因为她年纪小？还是因为她算是我的侄女？考虑到我几乎没做什么，我其实没资格感到骄傲，但这感觉还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她现在能追踪瞬移了。

“非常好。” 我真诚地赞扬她，“在靠近瞬移感应场之前，我们应该让你再练习一下，然后我教你怎么把坐标发给我和佩内洛普。”

“呃，好的。” 拉克同意了，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准备好了我就开始。”

我示意赞同，然后向左瞬移了一小段距离。我们练习了一会儿，我教给她需要的第二个法术，接着开始测试。拉克迅速施法，我感觉到她的法术碰到了我的魔法抗性。我让它通过，然后我当前的空间坐标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做得完美。” 我确认道，“太棒了。你和杰莉萨可以直接前往阿瑞斯的老巢，而我和佩内洛普去破坏城市的探测系统。杰莉萨，你能搞定潜行法术吗？”

她惊讶地看着我。

“呃…… 大概可以。” 她承认，“我休假这段时间一直在对很多标准的动能魔法进行改进。”

我忍住没皱眉。等大家都安全了，我可以之后再教他们正确的施法方式。还有，她刚刚是不是把退出圣殿骑士团、没工作说成 “休假”？这有点好笑，但我也不知道为啥。

“你也把我的普通伪装带来了，对吧？” 拉克走过去，开始在杰莉萨的背包里翻找。

“带了。” 杰莉萨确认，“希望用不上，但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

“说实话。” 拉克拿出一个用旧了的猫头鹰面具，“我就是有点想再戴戴它。”

我认出了那个面具，但我知道最好别对此发表评论。我转而看向佩内洛普。

“他们有开始行动所需的一切工具，所以我们进入位置吧。” 我提议，“如果他们失败了，可能会有危险，但大概不会引发紧急情况，因为阿瑞斯和那些拼接人都不认识他们俩。但你和我一旦露面，肯定会立刻引起警惕，所以我们得格外小心。”

“不用你提醒我事情的严重性。” 佩内洛普回答，“我可没打算失败。”

嘿。有时候我还挺喜欢她这股傲气的。

“有道理。” 我让步道，在我们俩周围施展我所知道的所有潜行法术，“那我们去离探测阵列最近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