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菖怯了场,舆论风向又转到司国晓那一边,比起一个小小的up主,当然是顶尖学校的一院之长来的更靠谱,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人家靠的是什么,那就是细枝末节了。
不多时,席菖视频底下的评论里就多了许多来看笑话的。
她没有去怨怼沈时,沈时给她的材料是确确实实的铁证,只是没想到人家不接招,一句“相信为人”就把整个风向给转变过去。
“相信为人”是很取巧的站台方式,站的时候在用信誉做担保,赢了那是有识人之名,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轻了说就是被人蒙蔽,重也顶多重到识人不明,仅此而已。
学界著名公案赵戴《水经注》之争,戴震当时是学坛魁首级人物,担任《四库全书》纂修工作,赵一清先戴震作了一本《水经注释》并且呈上四库,之后戴震也弄出一本《水经注》来,说是出自《永乐大典》,结果内容却多和赵一清的本子多有相像,时人都说戴抄袭赵。当时戴震的弟子段玉裁就站出来,说我相信老师的人品不会做这种事,并且避重就轻的讲了几句戴本先出版啊,你看赵本出版的时候也参考我老师这个版本啊之类的。这件事就这样含含糊糊给糊弄过去了。
后来大清亡了,杨守敬、王国维这群人可不相信人品这种东西,几番勘校下来,都认为戴抄袭无疑。虽然胡适还在为戴震做着辩驳,但戴的名声已经挽回不了,被明里暗里讥讽地不轻。
这时候为戴震站台的段玉裁呢?
后来人都说,那只是感情好,戴老师对他有恩,他为老师辩诬那是情理之中。
《水经注》案席菖自然是没听过,可她也在书上见过不少类似的事件,现在她摆事实摆证据,人家讲人品,不愿听的讲再多也不愿听,明白的不说话也明白,且她自己根本就拿这位明显是出来拉偏架的没辙,又找不到能和这对打对台的,还不如干脆沉默下去,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席菖愿意息事宁人,这事就先终止在这儿,是非功过明白人自个清楚就行,沈时却不愿意。
沈时看过席菖做的视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抄袭者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被揭穿,刚开始确实是这样,结果才到晚间,整个风向都为之一变,一面倒痛斥抄袭者无耻的评论反给痛斥席菖故意炒作,散播谣言的评论给压了下去。
等找到罪魁祸首q大古学院院长的言论,沈时不禁痛骂了一句:“老而不死!不仅眼神不好,连脑子也不灵光!”
对付一个有名望的人,最好的方式无疑是拉另一个人出来,譬如清末民国时章太炎被老师俞樾逐出师门,俞樾是曾国藩弟子,著作等身,一时名家,被这样身份的人逐出师门,就是没问题在他人眼里也是要生出问题的,但章往另一位大师孙诒让哪儿一跑,孙冶让随手那么一护,就是有问题那也都没问题了。
席菖不认识这种人,沈时认识。
王秀被沈时敲开房门前还在工作,诗词格律作为读物和作为教材的注法自然不可能一样,作为读物,只需做到让读者知其然,作为教材,除了知其然,还要让学生知其所以然,这使得校注工作量倍增,为尽早完成工作,王秀不得不选择加班。
沈时抱着那本诗选,进到书房,先是向王秀道了声:“打扰”,接着又问:“有没有时间?”
“有。”王秀点了点头,心中疑惑为何沈时会来找自己。学术上的疑问?他已经教不了什么了,沈时又不喜欢探讨。生活上的问题?最近除了去过一次出版社没接触过什么人吧?
“我让网上认识的一个人代我作了篇考据,好像是得罪人了。”沈时细声说完,又补充道:“证据确凿,对方却胡搅蛮缠,现下那人正代我受罪,为人讥讽。”
“对方是谁?”王秀听到证据确凿对方还能胡搅蛮缠扭转局势,肯定不是普通人了,沈时现在应该是来找自己求援。既然费得着找他求援,对方定不会是泛泛之辈。
“伏错。”沈时淡淡吐出这个名字。“他的学生无耻抄袭,我随手做了些许考据。”说着将手里的《百年诗选》奉上,摊开司国晓那一页让王秀过目。
王秀拿过书,还没看,就先感叹道:“这件事啊?”
他在伏错出来站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文人当然也不会例外,文人们也从来不避讳自己拉帮结派这一事实,政治上不说,单讲学术,远古因材料不多不明,到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百家内又各分派系,如未来独占鳌头的儒家,孔子一去,至战国已分八大派,其他各家就不用再提了。等到儒家终于雄霸天下了,内部的几大派也都凉的差不多了,荀孟两派已经一决胜负让思孟学派当老大了,经学派又跳了出来搞事情;今文经派已经流传几十年了,一堆人又伪造了古文经派搞古今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