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细细打量,见秦氏虽神情如常,面上却失了血色,瞧着比早前又苍白了些,连忙也到床边坐下,劝慰道:
“什么认打认罚的,难不成没了你,我就少了人伺候不成,你既然身子不适,只管好生养着就是了,又有什么?
若是你婆婆回头来怪你,你便告诉我,我来与她讲理。”
秦氏咧咧嘴,差点又忍不住哭出来。虽是早前求凤姐儿援手,不得回应,秦氏也并不怨她,总归贾珍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也没理由强求。
此番听着凤姐儿这般真情实意的关怀,虽心里下了主意,到底有些舍不得凤姐儿,想着自打入了宁国府这一二年里的见闻,心中似有所感,唯恐凤姐儿来日要步自己后尘,竟拉着凤姐儿的手道:
“婶子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胜过多少须眉男儿,偏又性情刚强好胜。这会子没有旁人,我有几句话与婶子说,婶子可能听得?”
凤姐儿奇道:
“你既有话,只管说便是。”
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言辞恳切道:
“人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荣辱自古周而复始。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其兴也乎焉,其亡也忽焉,若是内德不修,虽有一时富贵,只怕终难长久。
一朝乐极悲生,在所难免,婶子一向英明果决,还当早做打算才是。”
凤姐闻言,愈发惊诧,只道是秦氏一时伤感,连连劝慰道:
“虽是这般道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得了的,总归眼下先养好身子,前面那头,你也别去伺候着了,回头我与你婆婆言语一声就是,你好好歇着。”
秦氏勉强笑道:
“婶子心里有数便好,婶子往后还当多加保重。”
凤姐被秦氏几句话,也说得心神不宁起了,连忙点头应了,便退出去。
待凤姐走了,瑞珠和宝珠两个丫鬟又走进来,主仆三人相顾流泪,凄凉难言。
凤姐儿既离了秦氏院子,又在心里揣摩秦氏的话,正要回去前厅,便听得前院里的唱戏的声音传过来
唱得正是《还魂》。
凤姐老远听见几声,心中竟愈发觉得别扭,渐渐生起些愤懑之情来。
便又折返回园子,准备先散散心。因着心思不宁,凤姐儿便有些恍惚,正路过园中溪石,猛然便从石后转出个人来,又向前一步,险些贴到王熙凤面上,行礼道:
“给嫂子请安。”
倒把王熙凤给唬了一跳,心中愈发恼火,往后退了一步,着眼打量着,勉强笑问道:
“可是瑞大爷不是?”
贾瑞见王熙凤认得自己,愈发欣喜,忙道:
“嫂子贵人事忙,怎连我都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
王熙凤无心与他纠缠,只当是贾瑞要托自己办什么事,随口道:
“倒不是不认得,只是没想到瑞大爷不在前头吃酒,跑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瑞不停得拿眼神在凤姐儿身上巡梭,面上笑嘻嘻道:
“合该我与嫂子有缘分,本是出来透透气便罢,恰好就与嫂子撞在这里,这不就是有缘么?”
凤姐听着这话,立时便醒悟过来贾瑞的心思,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手在袖子里捏紧帕子。
有心甩他两个耳光,只是像这等事,一旦闹开来,凤姐究竟是个女人,生来便要吃亏,心中发狠要叫贾瑞挨一回教训,因而假意笑道:
“怪道你琏二哥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好的,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果真是比旁人都伶俐些,我如今要到前头服侍太太去,等闲了咱们再说话。”
贾瑞眼见凤姐儿这般态度,喜不自胜,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