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歌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踉跄着由嬷嬷和宫女搀扶出去,佯装去偏殿“更衣”。路上她强忍着身体不适的假象,将脑中对方可能采取的进一步行动预想一遍:贵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会派人随行,一路找时机让她服毒或暗杀。她只能借此争取片刻周旋之机,看看内侍长公公何时到达。
正当她抬眼环顾四周,想找机会脱身之际,忽听外头一阵喧哗:“皇上旨意到——!贵妃娘娘与王妃速速出殿,前往金銮殿面君!”
那声音洪亮,夹杂着禁军沉稳的脚步声。林轻歌心头一振:内侍长公公果然来得及时!这意味着贵妃不得不带自己前去金銮殿当众现身。只要自己能撑到当场,就能把贵妃和太子的阴谋揭露出来。
嬷嬷面露惊愕,一把揪住林轻歌的手臂:“王妃,你现在就给我回去见娘娘,别耍什么花招!”
林轻歌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咬牙道:“臣妇岂敢耍花招,只是……确实腹痛难忍。”
嬷嬷不由分说,硬生生拽她回正殿。贵妃已经换上一身端庄的朝服,正与前来传旨的内侍长周旋。“请贵妃娘娘速行。”内侍长催促,“陛下不耐久候。”
贵妃冷着脸,眼底恼恨,却不能当面发作,只得挽住林轻歌,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走吧。不过你若敢在路上胡说,我让你生不如死!”
林轻歌强忍恐惧,顺从地点头。她知道,这是最后关头。贵妃还未动手,想必是怕禁军亲卫和内侍盯着。至少在抵达金銮殿前,她安全暂保。
一行人带着贵妃与林轻歌,出了寿宁宫,沿着宫道往金銮殿而去。林轻歌能感受到贵妃贴近自己臂弯时的冰冷杀意,知道只要有半点闪失,对方绝不手软;尤其是太子党羽可能埋伏暗处,随时伺机动手。
好在这回内侍长公公亲自领禁军护送,贵妃要是强行下手,必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曝其形。两方人马就这样一前一后,脚步匆匆,终于在辰时之前抵达金銮殿外。
大殿门口,朝臣们依旧等候,见贵妃与林轻歌二人联袂而来,皆露出震惊神色:果真一起出现了!立刻有人进去向皇帝禀报。片刻后,皇帝在殿内下旨:“宣贵妃、王妃上殿。”
贵妃抚整衣裙,握着林轻歌的手腕,眼含威胁:“进去后,若想活命,谨言慎行。”
林轻歌挣脱不得,只得暗暗深吸一口气,心想:“萧靖寒,我已来到这里。接下来,就看我们能否在这百官面前揭穿他们的阴谋。”
踏过高高的门槛,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殿堂。上首,皇帝端坐御座,神色冷峻。殿下文武百官两侧分列,目光几乎全落在自己与贵妃身上。稍远处,萧靖寒正笔挺而立,眼神牢牢锁定林轻歌,见她安然露面,不由暗暗舒了口气。太子则站在另一侧,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臣妇参见陛下。”贵妃和林轻歌各自行礼。皇帝打量她们,缓缓开口:“贵妃,九王妃,朕今朝听闻不少纷争。有人说贵妃囚禁王妃,有人说王妃疑似顾家血脉,朕要当堂问个明白。”
贵妃上前一步,面色平静:“陛下,此事纯属误会。臣妾并无囚禁之意,只是感觉王妃医术高明,想请她多留几日诊治、祈福。谁料九王爷小题大做,竟在朝堂上说臣妾要谋害她。还请陛下明鉴。”
林轻歌则轻轻咳嗽两声,似显虚弱,随后跪拜在殿中:“臣妇确实被娘娘强留在寿宁宫。若说‘诊病、祈福’,臣妇不敢当,但娘娘对臣妇行止限制,绝非正常之礼。”
此话一出,大殿嗡然。贵妃冷喝道:“放肆!你身为臣妇,竟敢污蔑本宫?”
林轻歌深吸气,抬起头对皇帝说道:“陛下若不信,可派御医来检查臣妇身体。臣妇身体并无重大病症,却被强迫滞留寿宁宫不准外出,还险些被逼服毒——”说到此处,她想到那杯毒茶,语声微颤。
贵妃一听“逼服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咬牙喝道:“胡言乱语!你可有证据?”
林轻歌正要答,太子冷冷开口:“父皇,既然王妃如此口口声声受害,儿臣也想问她一句:你究竟是不是顾家遗孤?若你真是顾家血脉,潜入后宫图谋,贵妃留你几日又有何不对?这等嫌疑之人,本就该严加看管!”
此言算是把焦点再度转到“顾家遗孤”上。若林轻歌直接否认,太子可能亮出更多证据指控她撒谎;若她承认身份,那顾家乃“谋逆”之案尚未平反,朝臣极可能群起指责。局势立刻变得更加扑朔。
萧靖寒见林轻歌神色紧张,立时出声与她并肩:“太子何必岔开话题?就算她真是顾家血脉,也并非罪证确凿。更何况,顾家案尚未定论,怎么能先行认定她为‘逆党’?我倒想问问贵妃——若王妃没有任何‘罪’,你为何要禁她自由?”
贵妃怒不可遏,几乎想当场吩咐侍卫将人拖下。然而皇帝冷声打断:“都住口!朕说话时,谁敢喧哗?”
众人顿时噤声,皇帝望向林轻歌,目光凌厉:“朕也想当场弄清你的真实身份。若你不是顾家血脉,那就交代你的出身与家谱,由宗人府查验;若你真是顾家之后,也要看顾家案如何判定,再决定是否有罪。你可明白?”
林轻歌心里一颤,深切感到皇帝的威压。但她已有觉悟,不再退缩:“臣妇确不知自己与顾家有何关联,自幼在林家长大,并未听说是顾家遗孤。若陛下要查,臣妇无可奉告更多。只是如今顾家冤案疑点重重,若当年顾家并非叛逆,臣妇也不该平白背负‘逆党’之名。”
皇帝半眯眼睛:“你要证明顾家清白,便与九王爷所谓‘翻案’同出一理。可九王爷至今没拿出足够实证,你们不过是一面之词。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林轻歌与萧靖寒对视一眼,萧靖寒当即将怀中奏折呈上:“父皇可先看看这份密令残稿。此物虽不完整,却能初步说明当年顾家是奉先帝之密旨行事,远非自发谋逆。若父皇继续深查,必能找出更多证据。”
皇帝示意内侍接过,翻阅几行,脸色再度变得阴晴不定。贵妃与太子见状,心中齐齐一惊:原来九王爷和林轻歌真的有这样一份证据!若再让他们找全真凭实据,顾家翻案大局将成,自己和太子怎能容忍?
太子连忙高声反驳:“父皇,这些东西多半是伪造!顾家当年罪证确凿,岂会被翻案?请父皇切勿被九弟蒙蔽!”
皇帝没表态,只面色冷漠地看向萧靖寒与林轻歌:“好,既然你们提出此证,朕也不妨让刑部会同宗人府、御史台共同查验。若真的查出顾家无罪,这案自然要翻;可若发现你们造假,或隐藏别的阴谋,朕决不轻饶!”
林轻歌与萧靖寒心神一振:皇帝至少未一口否决,说明还有转圜之机。只要把贵妃软禁王妃、太子加害顾家遗孤等事进一步揭露,皇帝多半会对太子心存猜忌。
想到此处,林轻歌索性再进一步,说出毒茶之事:“陛下,若贵妃真心要留臣妇诊病,何以在临出宫时强行要臣妇喝下那杯异香怪味之茶?臣妇虽未能检验,但根据气味判定应含剧毒。若陛下不信,可让太医院当场检验。那茶杯还在寿宁宫。”
贵妃脸色变了数变,暗想:那茶杯尚未处理,不知宫女能否及时销毁证据。如果真留在那儿,让太医院检查出毒物,那可麻烦大了。但此刻当众否认又没用,只得咬牙道:“一派胡言!你自己装病不喝茶,还敢污蔑本宫?”
皇帝眉头紧锁,对左右喝道:“传太医院院判,速去寿宁宫验查残茶!贵妃若无害人之心,何惧一验?若林氏所言属实,那便是铁证如山!”
贵妃闻言,心头仿佛被利刃划过,差点无法维持面部表情。她再看太子,见他脸色亦极其难看,彼此都知道事情正向不可控方向发展。若此刻再行狡辩,皇帝未必信。只怕过不了多久,真相大白,自己和太子将面临皇帝震怒。
萧靖寒与林轻歌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胜利曙光。只要皇帝肯下令太医院彻查,贵妃必露马脚。到时,在场群臣目睹一切,太子也难辞其咎。
太子死死攥住衣袖,一股暗火在胸中烧灼。他知道事已至此,再想好好收场恐怕不可能。如果让贵妃当庭暴露,这把柄落在皇帝手里,他这个太子之位就更加岌岌可危;可若在此时当场翻脸,那就是与皇帝彻底决裂。到底要如何下这一步?
皇帝瞥见太子的神色,心底亦升起一股森凉:若连贵妃都涉及此事,那太子多半脱不了干系。朕一直让你们互斗,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对九王妃下手……当真胆大包天。
他缓缓吸气,对立在殿门边的内侍长喝道:“去——”
可话尚未说完,大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喝令:“让开!宣旨!宣旨——”
众臣纷纷惊疑地回头,只见一名身着宫服、却又带兵符的太监慌慌张张地奔进来,高喊:“边境告急!陛下,北境突有叛军骚扰,紧急军报连夜送至!请陛下过目!”
原来是北疆大营送来十万火急的军情。皇帝脸色一变,当即拍案起身:“什么?在哪?拿过来!”
那太监双手奉上一捆沾着血迹与泥泞的急报文书,显然是从远方千里递送,不惜马不停蹄!皇帝迅速翻阅,神色越看越凝重:“北境近日大规模兵乱,疑似外邦联手……该死,怎在此时闹事?”
太子、萧靖寒亦惊心不已。若北境再起战事,这王朝或将再度陷入混乱,更别提朝堂内部的争斗。
皇帝捏着那封急报,眉头深蹙:“北境与顾家旧案……难道当年也是因北境边军之事埋下祸端?眼下时机如此凑巧,莫非……”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目光一沉,下令:“召兵部、枢密院紧急议事!所有与顾家之案相关,先放一放。贵妃、王妃之纠纷也暂且搁置,朕要先处置北境军务。”
这话一出,意味着皇帝打算把刚才的对质先行中止。林轻歌与萧靖寒看着彼此,心头俱是一惊:眼看就要将贵妃的谋害罪证揭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边境急报横插进来。贵妃和太子听到此讯息,也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稍稍松了口气。
皇帝扫视全场:“顾家案仍在查,贵妃、王妃之间的指控也要继续,但现在——朕要先处理北境危急。九王爷、太子都留殿议事,其余人等暂退。”
言下之意,他要直接把当场“审理”暂时搁置,转而处理更为紧迫的外患军情。没人能违背,毕竟战争在即乃重中之重。众臣只能纷纷应诺,贵妃也趁机将林轻歌往后一推,满脸倨傲地退下,“哼,林氏,你别得意。此事尚未完。”
林轻歌握住萧靖寒递来的手,感受他掌心微凉,却蕴含力量。二人原以为今日能揭穿贵妃,岂料天降军报,皇帝抽身去救边关。
“没事,你先回府。北境军务紧急,父皇必然不会让贵妃对你下手太过猖獗。”萧靖寒轻声安抚,“我随后再想办法,把她毒茶证据拿到陛下面前。”
林轻歌点点头,声音低沉:“我没事,但贵妃与太子暂时脱险,他们肯定会伺机卷土重来。”
萧靖寒将她送至门外:“你先回王府待着,切莫再独自进宫。我们还有机会。”
她轻咬唇,深深看他一眼,终是扭身随王府侍卫离开。
目送林轻歌走远,萧靖寒转回大殿,只见皇帝已召集兵部、枢密院,以及太子在殿上展开紧急商议。北境军情凶险,他也不能置之不顾。
此刻大殿里气氛陡变,一场更大的风暴——王朝内外交困、顾家旧案与北境兵乱纠葛——正猛烈袭来。萧靖寒心想:顾家当年正是因北境密令而遭灾,如今边境再度爆发,难道冥冥中自有因果?
他压下杂念,走向皇帝、太子所在之处,准备投入这场影响整个天下大局的交锋。与此同时,太子瞥见他,眸中又闪过冰冷杀机:“哼,九弟,你的顾家案还不算完。等我料理完边关之事,再跟你慢慢算这笔账。”
萧靖寒面不改色,却在心中冷冷回敬:“那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