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打个比方,你现在背二十公斤的东西,出去跑二十公里回来,给我讲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了。老板每天何止是背二十公斤的东西跑二十公里?所以她好发脾气……”
王博想说什么,张张嘴没说出来。
张艳丽继续说:
春节前不发工资,我还是同意的。企业并没有做错什么,原来工资发放日都是每月的20号,今年这一天恰是大年初一,自然顺延到春节后。”
“管理不能太顺着员工,谁受不了就走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凡留下的,都是适应我们的,企业需要听话的员工,队伍就应该这样带!”
“工程部程师傅,上月找我要求涨工资,他说有三个孩子,老婆没有工作还有病,岳母身体也不好,跟他们住一起,生活特别困难。我说在企业里工资高低,取决于你干什么岗位,而不取决于你有几个孩子。如果从前在我们厂要救助他,自然要增加企业的负担。”
“厨房一个入职三个月的员工,工资4000元不低了,但他每月房贷5000元,拿几张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
“春节前不发工资,他俩肯定受不了,离职了不是坏事,就是要被淘汰的。本来他们就不应该被招进来,靳雪这个人力资源经理,学的知识都是书本上的,她不知道像他俩这样的人在企业里,总嫌自己收入低而没积极性。靳雪不懂经营。”她突然话题一转,“说你也不懂……”
“我也不懂经营?”王博懵了。
“上月有天你找我,”张艳丽说,“你要申请100元,说一大早去医院看望豪盛店刷碗工老王的住院老婆,我没批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第一,下午二三点能不能去?上午刚上班各店正做餐前准备,这时你要多下店,尤其关注验菜,这是降低成本的五个关卡之一。”
“第二,你应该和女店长一起去,你一男士去看望人家的老婆不合适。再说女店长天天和老王打交道,你又不直接领导老王。这份人情要留给店长。”
“第三,能不能不去?就是在国营企业,员工的老婆住院了也不是一定要去看望,见老王问候一下是不是可以代替?把精力用在工作上,企业效益搞上去,让员工都能领到工资,这才是你一个总监要干的事。”
“再说你今天去看望老王的老婆了,明天老李的老婆生病了,你也要看望,后天……你还干不干正事儿啦?”
“最后再说说你申请的这100元不算多,但我给你算算账。全国餐饮业平均毛利率55%,大多数店利润率不到5%,咱们算是好的,利润率按5%计,100元的利润需要有2000元的营业收入支撑,而在周一至周三,咱们许多店一天的营业额才四五千元……”
王博感到言之有理,但心里不服气,主要是今天来的目的没有达到。看来让这姐妹俩春节前给员工发工资,是说服不了了,并且她们还有一堆理由……
他还想较较真,说:“南建老师给我们描绘的那时国营企业很美好,人都很单纯、真诚和朴实……”
“的确是这样,”张艳丽说:
“那时国营企业人与人之间是比较平等,但员工仍然有意见,我多次参加过厂里组织的基层员工思想状况调查,抱怨、责备和牢骚总是一大堆,没有一次座谈会不开成了控诉会的。那时最突出矛盾是干群关系有些紧张。总有领导走后门分房子沾点光,或安排亲属干轻活,但绝对没有贫富悬殊。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效率,这是最要命的。”
“南建老师有点书生气,他从来没有在基层带过兵,亲自搞过管理,不了解人性真有恶的一面。他先后在团委、宣传部工作,以后又去职工大学教书。”
“那时我们在一个厂就认识,总觉得他是一个理想化的人。他在宣传部时,还组织过工人业余学哲学小组,现在想想很可笑。”
“你发现没有,他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总是从观念出发。”
“如果真像他给你们描绘的国营企业如何好,我厂和另外六家同等规模的国营纺织企业,就不会倒闭和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