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伯说你比一般人都更能明辨是非,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富贵迷人眼,二伯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不要像你爹娘姐姐般短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什么公主,咱也不稀罕,平安就好!”明雨说完紧走了几步,见叶蓁没跟上又停了下来转头去看,却见她愣在当地傻了一般。
叶蓁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的明雨,头顶上是一家酒楼的琉璃灯笼,映着她那极美的一双眼睛闪着耀眼的光:“二伯,倘若叶蓁没有入宫,必会找个上门女婿给三位伯伯养老送终。叶蓁也希望三位伯伯长命百岁无痛无忧,叶蓁是个让人操心的,您多担待。”
“说什么傻话,我不爱听,以后不许说!”
面纱下的叶蓁第一次笑得开怀:“好,不说。”
在叶蓁眼中,祁国的青楼与永乐国的也没多大区别,虽说装饰和女子的相貌略微不同,但同样都是莺声燕语,到处充满轻浮和醉生梦死。不过,有一点稀奇的是,永乐国的青楼是为男子而开设,而祁国的,却是男女均可。所以,当戴着面纱的叶蓁一踏进此地,便有几位面容姣好的小唱凑了上来,明雨不敢动武,眼睁睁地看着叶蓁瞬间消失在了攒动的人流中。感觉到哪里不对,他胡乱拨开身边的莺莺燕燕,四处找了起来。
叶蓁有些闻不惯这青楼中的气味,一楼还好些,有些淡,到了二楼便更浓郁起来,她不自觉地皱眉,掩住了口鼻。
一小唱见状,凑近叶蓁耳边,暧昧地解释道:“要多闻些才好,一会儿才更舒坦。”
叶蓁立刻便明白,刚想脱身,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四目相对,她的心中冒出一句话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公主还有此嗜好。”鹊羽阁是这青楼最大也是最奢华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位形神俊逸风姿不凡的男子,那张脸,瞬间便能将叶蓁周围的小唱们都比下去。不对,确切地说,这三个小唱姿色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人的一半。
叶蓁扫一眼周围,将视线放在了王安和王喜身上,许久未见,他们应当是最近才到。她冲他们微微点头致意,二人对视一眼,完全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向叶蓁行了拜见礼。叶蓁进门,从容地在矮几前坐下,摘下面纱的那一刻,三个小唱均愣住了。渊逸一眼扫过,手一挥,王安和王喜立刻将三人拖走。
房间中还有一人,男,约莫刚到知天命的年纪,肥头大耳,看向叶蓁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和戏谑,并未将这位“公主”放在眼中。想必此人才是渊逸不顾身份进这烟花之地的目的。
渊逸知道迟早瞒不住,只是,今夜还不是时候。他向那人道:“这便散了吧,本王还有事。”
那人的双眼如同长在了叶蓁的脸上,听到这话很不情愿,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却饶是意犹未尽,路过叶蓁时,故意伸出手臂蹭了他一下。叶蓁也不是那小心眼儿的,对男女之防也没那般讲究,只是,这白送上来的机会,她怎会错过,于是脚一伸,那人完全未设防,一个踉跄差点冲了出去。叶蓁灵巧回身,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卯足了力气,竟生生地将一个比她重了一倍还多的男子给甩回了房间,与此同时,袖中的匕首滑落手中。
“公主息怒!”渊逸立刻跳起,挡在了二人中间,眼神向门口的王安、王喜一扫,待他们冲到眼前,才向叶蓁陪笑道:“这怎么说的,素昧平生的,怎就惹着公主了?”
叶蓁不信渊逸没看到那人色迷迷的腌臜样,他不是爱吃醋吗,连于公公这种无根之人的都吃,怎会甘心为此人打马虎眼?叶蓁心中冷笑起来,看来,逸王爷的多情只局限于对他无威胁之人身上,但凡牵扯到利益的,她便自动沦为可弃之列。叶蓁顿感自个儿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是比起如红叶般花痴的女子更明智些而已。
外面的调笑声仍不绝于耳,叶蓁反而不着急离开,将王安喊到身前,道:“你同明雨侍卫讲,今儿本主开心,给他放假,让他在此好好松快松快,不尽兴的话,便带两个回去,银子本主拿。”
王安看一眼渊逸的脸色,领命跑了出去。
叶蓁这才面向渊逸:“王爷何时开始与这种人同流合污了?”
“公主言重了,故人而已,吃多了酒失了德行,公主大人大量还往海涵。”渊逸仍陪着笑,向王喜使了个眼色。王喜将那人扶起,半拉半拽往外走去,上上下下透着心虚。
叶蓁决定暂时放过渊逸,故意道:“王爷的故人还真是三教九流,杂得很。本主还是第一次知晓。”
渊逸听不得“本主”二字,一双白眼翻到天上,但还得耐着性子:“你也是我的故人,他混账,但他好控制,你可不一样。”
叶蓁不语,独为自己斟了杯酒,入口甘冽,甜而不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瞟一眼渊逸,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着,眉头微皱,不知在忧虑何事。她为他斟了一杯酒,趁其不备,掠过酒杯的手指一松,推到他眼前,等他喝完,吞下,才坐正身体:“我们来谈正事吧,长话短说,也不妨碍王爷访亲寻友或继续寻找下一个玩物。”
渊逸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何事?”
“我是带着皇上之命来的,要将你和桓之哥哥安全带回。”
渊逸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渊拓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帮他?”
叶蓁打量着渊逸:“你身上这身锦袍,衣桁上的大氅,腰上配的,手里把玩的,发冠上镶嵌的,都是来自皇帝的赏赐,而皇上所有的赏赐都出自百姓之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如今做的桩桩件件,是忠君了,还是忠民了?”
“少拿官帽压我,妇道人家,学几天知识真以为自己便懂得家国大业了?笑话!”
叶蓁托起腮,平静地看着渊逸:“您请的先生教给我,王爷现在地样子就叫恼羞成怒。”
“你!”
“之前你不是一直很纳闷为何我独对贺之将军青眼相加吗,现在便可以告诉你。他也是我的师傅,在军营的那些时日,他不止教给我武功、兵器,还教了我许多之前先生未曾教过的东西,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国家与君与臣民。或许,在你眼中,所谓的国家是在你手中以及在他人手中的区别,但在贺之将军和许多人的眼中并非如此。他们心中的国家是疆土是君臣之义是子民的温饱,是大家与小家,是生计与繁衍子嗣,当然,还有战火和死亡。”
渊逸静静地听着,青玉雕刻而成的酒杯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叶蓁的这段话结束。她说得没错,在他的眼中,所谓的国家和江山与什么臣民并无多大关系,谁能坐上那把龙椅谁才有资格去考虑那些,而在他将江山握在手中的过程中会死伤多少流离失所多少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对于他来讲就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叶蓁研究着渊逸的表情变化,心中感叹着自己的明智。她早就看透了他,从见他的第一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