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书本忽被打下,素以古板考究着称张夫子的藤戒重重敲在她案头。
“沈姑娘若是饿得慌,不如去廊下把《女诫》抄十遍。”
他本就瞧不上沈知凝这等奉着圣旨进来的,更瞧不上她天天在课堂睡觉的模样。
如今小侯爷一回来,她却更放肆了,敢公然在课堂上吃东西!
满堂窃笑中,她瞥见前排许清荷的笑容中带有些讥讽,连着裴念安和方梨都带着不善的眼神,倒是一旁的顾小侯爷嬉笑着要起身陪罚,被老学究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抄到第七遍时,沈知凝忽然被人笼在阴影里。
裴之身上松烟墨香混着朝露气息,惊得她笔尖一抖,宣纸上洇开墨团。
“夫子怎么…”
“《女诫》讲求贞静,表妹倒有闲心与顾小侯爷调笑。”他弯腰捡起被风吹乱的纸页,指尖擦过她腕间玉镯时,竟比春阳还要灼人。
沈知凝怔怔地望着他指端莹润的扳指,自从那日醉酒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很多。
“我不过…”
“不过什么?”裴之突然逼近半步,将她困在朱漆廊柱与自己之间,“不过是想学话本子里那些红拂夜奔?”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少女眼底的水光像是淬了冰碴,刺得他心口发疼。
今晨银香来送官服时,他鬼使神差将锦帕压在砚台下,却不想今日在学堂就撞见顾小侯爷往她唇中喂梅子。
沈知凝忽然踮起脚,带着梅子清甜的呼吸拂过他耳畔:“表哥这般作态,莫不是吃醋?”
“还是说,真正想着红拂夜奔这件事的,是表哥?”
裴之猛地后退,广袖带翻青瓷笔洗。
他看着水痕在沈知凝月华裙上晕开,恍惚间竟像看见那年云安县的雨。
那时她跌进泥潭,也是这样仰着脸说,“表哥的鹤氅沾了泥更好看”。
“你!简直不可理喻。”
男人红着耳尖落荒而逃,行走时带起一阵松香的清风。
沈知凝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晨她路过修竹阁时,碰到正端着画卷喜气盈盈出门的银香。
眼见女人眉眼开朗,正好与她同路。
沈知凝路上无聊,便问:“银香姑娘怎的这般开心,可是府中有什么喜事?”
银香正愁没有处报喜,眼见她问,便打开了话匣子,“表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这次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不是奴婢的,而是大公子的!”
沈知凝微愣。
裴之能有什么喜事,她记得前世这个时间节点,最大的喜事就只有男人高中状元这回事了。
“大公子昨日已将答应老太太要成亲这回事了,这不,我手上的这些画卷就是老太太给公子物色的新媳,看来裴府这次,当真是要添位少主母了!”
“是么?”
沈知凝忽然侧过头,桃花眼微弯,朝银香轻柔的一笑。
她生的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真如春风拂冬雪。
“那便要恭喜表哥了。”
银香见她这么说,原本心底还在怀疑表姑娘是不是喜欢公子的事便消了大半。
她回了一个笑,嘴皮子却不停,“只是不知公子到底看上的是哪家女子,希望是贤良淑德的才好!那才配得上裴府的少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