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慌忙掏帕子要擦,却被老夫人一声冷笑钉在原地。
“原是为着这个。”她将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礼单上,惊飞了窗外偷听的两只画眉,“你倒是会替之儿着想,可曾想过你母亲若在世…”
“母亲若在世,定会教我莫要贪图虚名。”
方梨突然挺直脊背,白玉响铃簪撞在青砖上,发出金玉相击的脆响,“外祖母总说最疼我,可曾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
她已经决定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事定下!哪怕祖母因此与自己产生间隙也在所不惜!
窗外传来打更声,混着药炉沸腾的咕嘟声。
她忽然发觉老夫人的老花镜片上凝着水雾,像是寒冬里蒙霜的琉璃窗。
“你以为当妾就能守着长孙?”老夫人突然抓起礼单摔在地上,洒金笺纷纷扬扬落进炭盆,“等新妇过门,主母要发卖妾室,连之儿都说不得半个不字!
方梨将指甲掐进掌心。
“可若不做妾…”她忽然哽咽,“等新夫人进门,我便连和表哥见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惊醒了多宝阁上沉睡的青铜更漏。
老夫人颤巍巍起身,绣鞋碾过那片海棠花瓣,“你当真非他不嫁?”
自己的这位外孙女自幼是她看着长大的,乖巧温顺,比府里其他小姐都要得自己的心...若是她当真与之儿两情相悦,其实做个妾室倒也没什么。
她盯着地上那副娇小的身躯又问道:“哪怕是做一辈子的妾?”
“外祖母!”方梨膝行着拽住老夫人的裙角,“只要外祖母点头,我愿意一辈子陪在祖母与表哥身边!”
老夫人见此状,重重地叹了口气,正欲点头时,忽的听见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门口的湘妃竹帘也被哗啦掀起。
“孙儿来给祖母请安。”
裴之的声音带着寒气,他绯红官服上金线绣的獬豸在烛火中泛着冷光,腰间玉带扣与羊角灯罩相撞,发出清脆的磬音。
“祖母和表妹这是?”他的声音像是砚台新磨的墨,又冷又稠。
而当他目光扫过方梨染血的指尖时,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分毫,仿佛在看多宝阁上那对青玉摆件。
裴老夫人攥着佛珠的手松了下来,连面上的神色都有些缓和:“你来得正好,梨丫头说要给你当妾,还说你与她早已情投意合,可有此事?”
裴之看向跪在地上的那道藕粉色身影,脑海中却忽然想起表姑娘的脸来。
其实有那么好几次,他都误将方梨当成了沈知凝,甚至在表姑娘不在的时候,他还会盯着那藕粉色的衣裙发呆。
他记得,表姑娘最爱穿的就是粉色的衣衫......
方梨期待地抓紧了衣袖,她今日特意化了个妆,又穿上了表哥最喜欢的颜色,为的就是能在男人面前一展风情。
可当她含情脉脉的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冰凉的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