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我与小道士彼此对视,那目光交汇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声胜有声,从对方眼眸深处,皆能捕捉到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默默抬手,将手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手电筒关闭,动作轻柔地收进了背后的背包之中。
此刻,周遭唯一的光源,仅剩下独眼老太太房间里透出的那缕昏黄光线,宛如黑暗中摇曳的希望,却又透着丝丝诡异。
我缓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篱笆门,朝着院内迈进。
这才发现,院子的两侧,赫然竖立着一些纸人。
这些纸人,无论是从做工的精细程度,还是整体的模样来看,都与我们在外面那座崭新坟墓上所见到的纸人毫无二致。
只不过,它们的头发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用活人的头发制成,而是以涂抹了墨色的纸张替代。
想来,这些纸人并非小道士口中所说的“拘魂纸人”。
然而,它们那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们,透着说不出的阴森与邪门。
我不禁回想起之前,心中还曾涌起一丝善意,暗自思忖,是不是世人对这位老太太有所误解,或许她不过是一位平凡而又孤独的老人罢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并非如此简单,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误解。
屋内那昏黄的烛光,闪烁不定,忽明忽暗,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弄,又好似在有意指引着我们前行。
四周漆黑如渊,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毛,我们顺着那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刚走到老太太的房门口,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似是老太太喃喃自语,又仿佛在低声念经,声音极其细微,听得并不真切。
门并未完全关闭,只是虚掩着,从那窄窄的门缝里,透出一缕昏黄的光线,隐隐约约能够瞧见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小道士不动声色地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赶忙从背包里掏出安神香,轻轻点燃,而后稳稳地插在了门口的墙角处。
安神香袅袅升起白色的烟雾,在风中摇曳飘散,那风似乎也沾染了几分诡异,吹得院子里的纸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是在痛苦地呻吟,又似发出凄惨的悲鸣声。
插好安神香后,我微微点头示意小道士,随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屋内的景象愈发显得骇人惊悚。原本放置桌子的地方,此刻已被清理一空,空旷的地面上,无数的蜡烛被精心摆成了一个阵法的模样。
蜡烛阵法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身着一身绣着掐金丝的黑白寿衣,显得格外庄重却又透着莫名的阴森。
独眼老太太就站在蜡烛圈的外侧,一只干枯的手紧紧握着一根招魂幡,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类似陶瓷盅的物件,嘴里念念有词,那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透着无尽的寒意。
不用过多猜测,便能知晓,这地上躺着的尸体,无疑就是白家老爷子。
从我们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起,独眼老太太连正眼都未曾瞧过我们一下,仿佛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蝼蚁。
我正打算抬脚向前走去,冷不防半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猫叫声,宛如一把锐利的刀,瞬间划破了这寂静而又压抑的氛围。
我和小道士下意识地迅速往旁边一闪,一只黑猫如鬼魅般从我们中间窜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我们面前的地上。
正是那只尾巴尖带有白毛的黑猫。此刻,它整个身子高高弓起,尾巴笔直地竖起来,上面的毛发根根炸开,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它的眼睛不再是之前所见到的那般绿油油,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血红色,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它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呲牙咧嘴地瞪着我们,喉咙里发出“呲呲”的警告声,仿佛在向我们示威。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陡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股冰冷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我们。
我心中一惊,赶忙转过身看去,只见那些原本整齐排列在院子两旁的纸人,不知何时,竟全部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它们那黑色的眼睛深邃得如同无尽的深渊,仿佛只要多看一眼,便会被无情地吸进去,万劫不复。
小道士察觉到我的异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我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小道士朝着独眼老太太扬声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与威严:“刘老太太,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嘴里刚刚念完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接着用招魂幡在白老爷子的身上轻轻扫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冰碴子一般,“我这儿恰好还缺一味‘药’,你们来得倒也正好,就拿你们来做药引子吧!”
独眼老太太稳稳地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她的侧边坐着一位老头,身着黑色寿衣,显得格外肃穆。
我们推门而入后,恰好看到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们。
这老头约莫七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毫无血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调,还透着一股铁青色,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他的皮肤竟似乎泛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油光。
我心中暗暗思忖,这位想必就是白家家主白宏远无疑了。
我们并未贸然进入屋内,只见小道士手上已然悄悄结印,一边镇定自若地对着独眼老太太说道:“刘老太太,我们是来接白老先生回家的。”
独眼老太太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只与她面容格外违和的少女般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东西。
我被她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阵发麻,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却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
我心中一惊,赶忙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黑猫的尸体。它的尾巴尖是白色的,身体已然僵硬冰冷,毫无生气。
看到脚下这只猫的尸体,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就觉得白老先生有些异样。
他刚刚看向我们的时候,那眼睛绿油油的,瞳孔竟如同猫眼一般狭长诡异!
“接他回家?哼,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年轻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现在立刻从这扇门出去,我便既往不咎,权当你从未来过。”
回想起昨天,我就觉得这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
只是,昨天光线太过昏暗,她又没说几句话,所以我并未看清。
而就在刚刚,我才惊讶地发现,她说话的时候,嘴巴竟然一动不动。
难不成,她用的是传说中的腹语?
我心中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趁着小道士与独眼老太太眼神对峙的间隙,赶忙掏出安神香,哆哆嗦嗦地点上。
手中的香刚刚点燃,小道士手中的结印已然飞速打了出去。
而那边的独眼老太太,原本佝偻的身体此刻却如猫一般敏捷,只见她身形一闪,快速地跳上桌子,成功躲开了小道士的攻击,这一幕直看得我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白宏远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朝着我们缓缓走来,嘴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发出“桀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白家老爷与小道士的爷爷乃是至交好友,因此,小道士实在不忍心出手伤害他,哪怕此刻的白老爷已然沦为一具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小道士只能摆出防御的姿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小道士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塞到我手中,急切地说道:“这是定尸符,我来想办法拖住他们,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符纸贴在白老爷的额头上。”
我们一路退到院子中间,不知何时,周围突然刮起了一阵阴森的风,那风呼啸着,吹得院子旁边插着的招魂幡猎猎作响,仿佛是死神在挥舞着旗帜。山坳里也传来“呜呜”的声响,宛如无数冤魂在鬼哭狼嚎,让人胆战心惊。
独眼老太太瞅准时机,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四肢着地,犹如一只凶猛的野兽。
紧接着,她再次高高跃起,甚至越过了白老爷的头顶,径直朝着小道士猛扑过去。
小道士见状,迅速取出一张符纸,用力扔向半空,同时手中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那符纸瞬间化作无数碎片,如同一片片锋利的刀片,朝着独眼老太太飞射而去。
尽管老太太身手矫健,左躲右闪,但还是有部分符纸划破了她的身体。
其中一片符纸更是擦着她的脸呼啸而过,脸上顿时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缓缓流出。
老太太被符纸的威力逼到了一旁,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我紧紧握着小道士给的定尸符,不顾一切地朝着白家老爷跑去。
可是,还没等我跑到白家老爷的身旁,就隐隐感觉周围的气氛愈发不对劲。
不知何时,院子里悄然弥漫起了一层浓浓的黑雾,那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如同一条条灵动的丝带,轻轻缠绕住我的手脚,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使劲拉扯着我,让我连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那些黑雾不断翻滚涌动,渐渐地凝聚成了人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不多不少,正好五个诡异的影子。
此刻的我,就如同被其中一个影子紧紧抱在怀里,浑身上下都被束缚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分毫。
身上的束缚感越来越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都碾碎,胸腔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憋得我脸涨得通红,身后的影子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似乎要将我活活勒死。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猛地纵身一跃,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奋力掷出一把铜钱剑。
那铜钱剑带着凌厉的气势,精准地射中了我身后如鬼魅般的影子。
刹那间,那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被利刃穿透灵魂,而我身上如绳索般紧紧束缚的感觉,也陡然间烟消云散。
然而,小道士那边却因刚刚一心救我,分散了注意力。
那独眼老太太瞅准这个破绽,如饿虎扑食般飞扑过去,抬腿便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小道士的肚子上。
这一脚力道惊人,小道士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被踢出去数米远,那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让人心惊胆战。
可惜,那些诡异的雾仿佛有着不死的魔力,被小道士的铜钱剑打散之后,竟又迅速地重新凝聚在一起,不多不少,依旧是那五个阴森的影子。
那把射出的铜钱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显得格外无助。
我心急如焚,急忙从包袱里掏出短刃。这短刃锋利无比,寒光闪烁,轻轻在手上一划,便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我强忍着钻心的剧痛,以满是鲜血的手在虚空中艰难地画符。
随着我的动作,空中渐渐升腾起一片血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我咬着牙,口中念念有词:“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
那血雾如同一张巨大且细密的渔网,将那些黑雾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被困在网里的五鬼,发出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哀嚎,仿佛在向世间宣泄着它们的不甘与愤怒。
“破!”我大喝一声,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四周。
一瞬间,那血雾犹如绚丽绽放的烟花,只不过这烟花带着死亡的气息,那些黑雾在这股力量下消散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留下令人作呕的浓厚血腥味。
白家老爷见黑雾消失,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嚎叫着,摇摇晃晃地朝我猛扑过来。
所幸他行动迟缓,我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道士先前给我的符纸,稳稳地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刹那间,白家老爷像被抽去了筋骨,瞬间瘫倒在地,没了动静。
我赶忙转头看向小道士,他被独眼老太太踢飞之后,此刻那老太太正趴在他的身上。
只见她全身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压着小道士,一只手死死抓住小道士的手,如同钳子一般,另一只手则狠狠掐住小道士的脖子,一只脚跪在地上,另一只脚也跪着,用力压住小道士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揉进地里。
若不是这场景如此惊悚,若这是个妙龄少女,这般姿势或许还能让人浮想联翩。
可此刻,小道士的脸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还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整个画面透着一种诡异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唯美。
独眼老太太缓缓张开嘴巴,她的牙齿竟全然不像人类的牙齿,倒像是猫科动物的獠牙,上下两旁各有两颗尖锐无比的尖牙,在昏暗中闪烁着森冷的光。
她先是将鼻子凑近小道士的身体,贪婪地闻了一下,嘴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年轻的身体就是香。”
小道士不知是不是被刚刚那狠狠的一摔给摔懵了,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即便被独眼老太太这般压制,也不见他有丝毫反抗的迹象,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我见状,赶忙双手结印,试图施展血符之术。
可血符才画到一半,那独眼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突然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她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恶魔的嘲笑,让我毛骨悚然,吓得连手上正在进行的动作都瞬间忘记了。
她那一只独眼幽幽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随后又露出一个极其灿烂却又无比阴森的笑容。
她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虽未发出声音,但我却仿佛听到了她那无声的警告。
紧接着,她转过头,再次看向小道士,露出那如猫般锋利的獠牙,伸出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小道士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那模样就像是在细细品尝一道美味佳肴。
真不知道小道士要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会是怎样一种惊恐的反应。
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小道士那白嫩的脖子上,眼看着她的尖牙就要无情地刺进小道士的脖颈,而我手上的伤口此时却莫名地痛到了极致,仿佛有无数钢针在狠狠扎刺,疼得我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根本无法继续画符。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我心急如焚,慌乱之中,突然想起身上还有小道士放在我这儿的那块玉牌。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掏出玉牌,飞一般地冲过去,以最快的速度把玉牌狠狠塞进了独眼老太太的嘴里。
独眼老太太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有这一举动,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独眼看着我,随后,嘴里立刻冒起阵阵刺鼻的黑烟,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惨叫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痛苦地嘶吼。
仅仅半分钟之后,她便一动不动了,也松开了对小道士的禁锢。
我赶忙伸手探了一下她的脖子,发现她体温正常,是温热的,脉搏也清晰可感,看来她并非邪祟,而是实打实的活人,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我顾不上喘口气,又急忙去扶起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他的气息。
还好,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只是脖子上被掐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手印,仿佛是恶魔留下的印记。
确认小道士没什么大碍后,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手上的伤口传来的剧痛。
刚刚因为情况紧急,割得实在太深了,到现在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淌,几乎将整个手掌都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此刻那疼痛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袭来,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强忍着疼痛,翻过手掌查看,只见伤口上面竟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
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黑雾,分明是一只只针眼大小的小虫子。
它们正疯狂地啃食着我伤口周围的血肉,那场景令人作呕。
此时,我的伤口周围已经被啃得血肉模糊,翻绽的血肉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这些细小的东西,甚至隐隐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骨头。
我又惊又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恐怖的场景让我忍不住一阵恶心,难怪刚刚疼得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慌乱之中,我瞥见旁边有个水缸,里面的水是满的,上面还漂浮着一些杂物,想必是蓄的雨水。
此刻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跑过去,一把将手浸在水里,拼命地甩动,试图把这些可恶的虫子甩下来。
然而,这些虫子异常顽强,就像生了根一样紧紧黏在我的血肉上,任凭我怎么用水冲洗,它们依旧纹丝不动,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啃食得更加疯狂。
“这是尸虫,这么洗是洗不掉的。”
就在我感到绝望之时,小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的身后,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他轻轻地把我的手从水里拿出来,此时我已经觉得这只手快要废了,疼得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只见小道士神色凝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接着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在黄符上写下神秘的血咒,为其加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