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夜沉下西山后,光亮迅速消散,大地亮堂之处即刻蒙上黑幕,不见五指。点点星光鳞次栉比,紊乱无序地映在粼粼波光上,明灭忽闪。是湖岸两侧目力不可及的人家,只在夜下点亮倒映的灯火,割开夜幕,才能隐约被孤岛众人瞧见。
配上繁星点点,倒也更像海岸了。
此刻,波浪阵阵不远处,难兄难弟般的两个人吹着海风犹豫踌躇,按捺下骄傲头颅,默默蹲在地上。不远处殿门大开,金碧辉煌,大殿正中胡姬衣着暴露、载歌载舞,媚态百出。丝竹管弦高山流水,旖旎赧然,欢声笑语。无处不渗透令人向往的纸醉金迷。
两人撇撇嘴。
朱门酒肉,多少人穷其一生为朝内一瞥,断送大好年华。只这些摆在他们眼前,两人却只当那朱漆金顶、镶嵌令人垂涎牙雕的宽阔殿门,是伏地巨兽呲开巨口,獠牙参差,择人而噬。
主家方文缩缩脖子,怔忪不前。倒不是怕,是不愿。一想里面那些带着和煦面具下的嘴脸,青年林枫少有的真实性子、别无顾忌的放肆,也是那么地文雅动人。
天道遐,人道迩。普罗大众,更易处世,更易近人。
“咱俩为啥不进?”林枫黑着脸。
“不想进,没一个好东西。”
“这不是理由,糊涂兄啥场面没见过,还怕那群东西?”
“激将法,太低劣了,不合身份。”方文不快道:“见鬼,那帮老....人家,明日不早朝的么?”
他恨不得骂那上柱国老不死。
林枫道:“你管得倒宽?想我晌午咋被押解进去,再考虑处境。陛下面子金贵,折一次便罢了,不知者无罪,倘还有第二次,你我怕是要被抬出去了。”冷哼一声,补充道:“记得给我收尸!”
方文摸着下巴不说话。
偌大惊鸿苑出他之手笔,一花一草,一树一叶,每颗埋在脚下奠基、置于路边观赏的石子,也如掌中脉纹,一手可握。换句话说,他不想,旁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但这不是能不能找到的事儿。上面几位,不是好伺候的主。
两人闷头苦笑,改为思忖何时入内才更为可取。既能掐准点,临近收场,又能无声无息不惊旁人,造成早就回来的假象。
不知内里景象,有点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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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此刻,听潮阁四十余里外的另一处府邸中,疏密相间地不同灯火纷然点亮。一盏盏空档间隔,似是沿着某些独特轨迹地火光,熠熠生辉,大有将头顶夜幕撕裂的豪气。如是气魄下,少女闺房中精致典雅的摆设,也因穿过窗纱沁透的火光,流转出异样色泽。
异样鬼魅。
沁入地火光中,照耀窗前直立烛台台下,斜靠的慵懒少女。衣衫绯红,袖带拢手。肤若凝脂、皓腕凝霜,眉眼顾盼,狭长眉目别有一番桀骜锋利地滋味。只是在那一身惫懒调和下,桀骜也不显得那么棱角分明,沾之即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