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考试分数是高考场域的“王牌”资本
高考场域的独立性相对较高，且考试分数是最有价值的“王牌”资本，分数高低往往决定了行动者在高考场域中所占据的位置，这意味着无论家庭出身如何，只要能够获得高分数，都能够享受优质的高等教育资源，获得制度性文凭，进而转化成经济资本，享受分数带来的“利润”。因此，考试分数成为所有阶层子女一致追求的目标。
与西方相比，中国高考具有更高的公平性。尽管西方大学的招生也注重考试分数，但由于其采用口试和论文为主的考试方式，更注重文笔，甚至语言发音、技巧或语调的考试标准，使优势阶层子女有更多机会将家庭中的文化资本转化为考试成绩，从而导致教育不公平。但中国与西方不同，则是采用统一笔试的方式，这就从根本上摒弃了语音语调、行为举止等文化资本转化为成绩的可能。不仅如此，在新课程改革实施以前，尽管统考科目也存在文科、理科比例失调的情况，但考试内容基本上是以基础知识、基本技能为主，这意味着考试分数的获得更多地是依赖学校教学、遗传素质和努力程度，它能在很大程度上摒弃家庭文化资本对学业成就的影响，给社会下层子女改变命运的机会。因此，高考制度也被称为最公平的考试制度。
3.高考场域中家庭文化资本转化为成绩的可能性提高
伴随着游戏规则的改变，高考场域统考科目日渐呈现出“文科偏向”，使高考制度的公平性降低，并使从家庭继承的文化资本转化为分数的可能性提高。一方面，这与文科本身的性质有关。语文、英语均属于“语言学科”，具有较强的“人文性”，与理科相比，文科成绩的取得更加依赖文化资本的数量和质量。另一方面，这与高中新课程改革越来越强调“语文素养”、“英语素养”有关。《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把“全面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充分发挥语文课程的育人功能”列为课程基本理念的第一条；[7]《普通高中英语课程标准（实验）》也提出要重视学生综合人文素养的培养。语文素养、英语素养的养成无不要求学生进行大量的文学阅读和听说训练，要求较长时间的文化积累，“因为包含了劳动力的变化和同化，所以，极费时间，必须由投资者亲力亲为”，[8]甚至儿童早期所受的家庭影响也很关键，它要求父母在孩子最初的资本积累时就不延误、不浪费时间，为孩子创造良好的语言、阅读、思维环境，使孩子“浸泡”在具有“教育性质”的家庭环境中，以实现耳濡目染的影响。
可见，“文科偏向”让分数的获得更加依赖文化资本的占有和激活，更需要丰厚的经济资本做支撑，使高考场域的独立性日益受损，高考制度的公平性也逐渐降低。正如布迪厄所说，“考试完全保证考生的表面平等，却以不具姓名的方式根本不考虑他们在文化面前的实际不平等……考试所保证的表面平等只是把特权转化成了成绩，因为它使社会出身继续发挥作用，只是途径更加秘密而已。”[9]毫无疑问，这使农村孩子、城市下层孩子以及男孩在考试竞争中处于越来越不利的境地。
（二）“文科偏向”导致城乡、阶层的教育不公平
21世纪以来，我国城乡、阶层间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差距逐渐拉大。对于农村学生来说，虽然高校扩招给他们带来更多上大学的机会，但增加的机会大多是高职高专，而重点大学、一般本科的入学机会却远低于城市学生。有研究显示，“城市子女在重点大学、一般本科、专科高校中获得的入学机会分别是农村子女的3.1倍、1.4倍、0.67倍”。[10]阶层间教育机会的差距更大，“社会中层的子女进入一般本科和重点本科的机会分别是社会下层子女的6.4和2.9倍，社会上层的子女就读于一般本科和重点本科的机会分别是社会下层子女的4.4和8.2倍”。[11]可见，优质的高等教育机会正在向城市中、高阶层学生倾斜。目前，学术界对这种现象已有诸多解释，但却很少有人关注到“文科偏向”这一隐性原因。
文化资本数量与质量的差异是农村学生、城市下层学生获得优质高等教育机会明显少于城市中上阶层学生的重要原因。“文化资本的概念最早是……来解释出身于不同阶级和阶级小团体的孩子在学术市场中所能获得的特殊利润，是如何对应于阶级与阶级小团体之间的文化资本的分布状况的”。[12]一般来说，社会阶层越高的学生，其占有的文化资本数量越多、质量越高，收益相应地越多；反之，社会阶层越低，占有的文化资本数量越少、质量越低，收益也相应越少。下面从“课外读物”的占有量来说明文化资本数量的差异。
与城市中上层学生相比，农村学生、城市下层学生在课外阅读方面明显处于不利位置。他们阅读的书籍只限于教科书或者相对应的教辅材料，极少阅读学校教学内容之外的课外读物。据殷世东2014年对安徽省六安市10所农村小学的调查发现，“63%的农村小学生家中没有课外读物，有5本课外书籍以上的农村小学生家庭只有9%左右”。[13]而城市中、上阶层学生拥有的课外书籍不仅数量多、种类丰富，而且质量高。这种差距的产生有很多原因。首先，农村父母、城市下层父母具有追求实用性的阶级惯习，他们认为阅读与教科书无关的书籍是在浪费时间，“81%以上的农村家长不同意孩子购买课外读物或不让孩子看课外读物”；[14]而城市中、上阶层父母具有追求自由的“美学禀性”，他们不仅自己经常阅读，还引导孩子阅读。其次，农村家庭、城市下层家庭缺乏经济资本，动辄几十块的书籍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次，与中上阶层家长相比，农村家长、城市下层家长因较低的文化水平而无法给学生选择质量高的课外读物，也不会指导孩子阅读，即无法帮助子女激活客观化文化资本。第四，农村购书渠道受限，农村社区很少有书店、图书馆，并且农村邮寄业务的不成熟又直接限制了利用互联网购书。课外阅读的缺乏使农村学生、城市下层学生的知识面越来越窄，无法适应当今高考语文、英语对学生言语能力、人文素养的要求，致使城乡、阶层之间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差距逐渐拉大。
（三）“文科偏向”导致性别间的教育不公平
近几年，女孩在入学率、入学层次上均呈现出一定的优势，“男孩危机”愈发严重。李春玲的研究显示，“从1999年大学扩招以来，大学生中的女性比例逐渐提高，到2009年，女生比例（50.48%）超过男生。……2012年达到51.35%，女生人数超过男生64.78万人。”[15]不仅如此，从2010级开始，女生在重点高校、普通本科院校的入学机率也逐渐超过男生。[16]“男孩危机”与新课程改革以来统考科目的“文科偏向”有着密切的联系。
“文科偏向”的游戏规则有利于女生、不利于男生已被许多研究所证实。曾满超等考查了山东省济南市2011年考生在数学、语文、英语和三科总分上的性别差异，发现除数学成绩没有表现出显著的性别差异外，语文、英语和语数外三科总分的性别差异显著，女生的得分都显著高于男生。[17]李金波、杨军对某省语文[18]、英语[19]高考成绩的性别差异也进行了研究，发现2006～2014年，女生的语文、英语在平均分、高分比例上均要明显高于男生。女生的优势更多地体现在知识的记忆、阅读和写作上，在“高水平”的言语作业和“低水平”的言语流畅性测量方面也优于男生，而男生只是在“理解主旨和要义”、“作出判断和推理”、“理解文章的基本结构”等方面稍高于女生。另外，男女生的成绩差异还存在进一步拉大的趋势，尤其是新课程改革以后的差异变得更为明显。
文化资本结构的差异是造成女生文科成就优于男生的重要原因。一般来说，女生偏爱人文类知识，能够激活更多的人文类文化资本，进而取得较高的成就；而男生偏爱科学类知识，能够有效激活更多的科学类文化资本，文科成绩相对不利。这种差异的产生有生理、社会文化等多方面原因。就生理而言，女生的语言发展早于男生，语言流畅性和读、写方面均占优势；女生偏于形象思维、男生偏于逻辑思维；女生一般对以听觉为主导的语言知觉更敏感，男生对视觉的空间知觉更敏感；女生善于机械记忆，男生善于理解记忆。可见，英语、语文的学科目标与女生生理有着很高的契合性，因此女生很容易对文科产生学习兴趣。
就社会文化而言，人们往往将理科等同于男性科学，将人文社会学科视为女性科学，这种学科性别意识形态不仅将女生排斥在理科之外，也将男生排除在文科之外，这一作用机制是通过符号暴力完成的。所谓符号暴力就是“在一个社会行动者本身合谋的基础上，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20]也就是说，男女生不没有把学科的性别意识形态视为一种压迫，而认为是理所当然、无可置疑的。因此，女孩会采用多记忆、多阅读、多积累的策略在文科上下功夫；男孩则会采用多做题、多操作的策略在理科上花精力。结果，男孩因占有和激活文化资本的类型结构不适应“文科偏向”的游戏规则而处于劣势。
三、隐性教育不公平的破解路径
“文科偏向”的游戏规则使能够占有、激活大量人文类文化资本的中、上阶层学生以及女孩处于优势，使农村学生、城市下层学生以及男孩处于劣势，但这并不意味着主张制定“理科偏向”的游戏规则，而是要弱化“文科偏向”，使文科、理科保持相对的平衡，使社会各群体不会因考试科目偏向而处于绝对不平等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政府一定要制定相关的补偿政策为不利群体提供更多的文化资源，家长、教师和学科专家还要反思自己存在的学科性别意识形态，以从根本上提高不利群体的文化能力，这是破解隐性教育不公平更为关键的措施。
（一）调整统考科目的“文科偏向”
高考制度改革是教育领域综合改革的关键环节，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任何与高考政策相关的改革都需要全面统筹，切莫顾此失彼。鉴于此，调整统考科目的“文科偏向”应坚持三个原则：有利于促进教育公平；有利于引导中小学减轻学业负担，实施素质教育；有利于实现学科培养目标，实现科学选才。在遵循这三个原则的前提下，调整统考科目的“文科偏向”有三条路径：一是增加非统考科目的权重，目的是减弱统考科目的区分功能；二是降低统考科目中的文科比重，使文科、理科有相对平衡的分值；三是文科的考试范围明确具体，考试内容科学合理。
就第一条路径而言，从理论上来说既可以增加非统考科目的门数，也可以增加每门学科的分值，但考虑到增加考试科目会加大学生的学习负担，非统考科目的门数不易盲目增加，以三门为宜。问题是，尽管很多省份目前实施的文综、理综也包括三门学科，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分值是300分，但与统考科目相比，语文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分值150分；数学、英语考试时间都是两个小时，分值也是150分，也就是说，文综、理综单位考试时间所获得的分数是语文的2倍，是数学、英语的1.6倍，即文综、理综单位考试时间、单位知识点的价值更高，这种竞争的高利害性会给考生增添无形的压力，不利于学生学习能力的真正发挥。另外，现实中的文综、理综大多是形式上的综合，即把三门非统考科目放在一张卷子上，而没有实现各学科内容的真正综合。与其如此，不如采用三门科目分开考试的方式，有利于科学选才。因此，在不增加非统考科目的前提下，要提高非统考科目的区分功能，最佳选择就是增加非统考科目每门学科的分值。
第二条路径，是降低统考科目中文科所占的比重，这既可以减少一门文科（语文或者英语），也可以降低单门文科的分值。但现实中，减少一门文科的做法是行不通的。原因在于，语文是中国人的母语，它承载着中国的传统文化、精神气质与思维方式，关系着中国人的民族认同，因此语文科目理应作为一门统考科目。但与数学相比，由于语文具有较强的人文性，考试范围相对不易掌控，考试评价标准又相对灵活，区分度又相对较低，因而还需要利用英语学科增加区分功能。问题就在于英语科目分值过高，从而导致统考科目中文、理科的分值比例失调。同时还存在另一个矛盾：由于占有、激活文化资本的劣势，听力测试往往不利于农村孩子、城市下层孩子和男孩子，但听力又是英语素养不可或缺的内容。因而，比较现实的做法，一是在降低英语科目总分的基础上降低听力试题的分值，二是降低英语科目的总分值，并将听力测试作为单列成绩，即在语文、数学、英语高考总分相同的情况下，再按英语听力成绩排序提档，以解决统考科目中文科具有竞争的高利害性问题。
第三条路径是从考试范围、考试内容来说，鉴于语文、英语都属于语言学科，需要占有、激活大量的文化资本、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才能有所进步。因此，相对明确、具体的考试范围对不利群体更加有利。同时，根据男女生智力发展的特点，文科的考试内容应少一些机械记忆，多一些逻辑推理和归纳总结性的问题。
（二）为农村学生和城市下层学生提供更多的文化资源
“文科偏向”的游戏规则之所以不利于农村学生和城市下层学生，原因在于他们占有、激活文化资本的劣势。因此，政府除了有必要面向农村实施定向招生专项计划之外，还有必要制定其他政策来为这些学生提供更多的文化资源，切实提高他们的素养。首先，广设家长学校，培训家长使其形成正确的教育观念，重视子女语言素养的养成，让他们意识到文科学习需要更多的积累与沉淀，需要大量阅读与教科书“无关”的书籍，这也是当今高考考核学生“语言素养”的基本要求。同时培训家长指导子女阅读的方法与技巧，形成亲子共同阅读、共同讨论的习惯。其次，加大财政投入，为农村学校、城市薄弱学校提供优质的文科师资，为每个班级安装播放英语听力的教学设备、购买更多的课外书籍，使学生接受相对公平的学校教育。最后，加强城乡的社区建设与管理，完善社会教育体系，为农村学生、城市下层学生提供一些免费的教育资源。
（三）反思学科的性别意识形态
学生对学科的认知主要受家长、教师以及学科知识的影响，因此，家长、教师以及学科专家要时刻反思自己是否存在学科偏见。对家长来说，无论孩子是何种性别，他们都应尽早地创造良好的家庭阅读环境，培养孩子的阅读习惯；也要注意不在孩子面前流露出学科偏见，不要过早地给孩子未来职业定向，让孩子能根据自己的兴趣自由学习。对于教师来说，也要时刻反思自己的行为，有意改变对不同性别学生有不同学科期待的做法；在教学方式上，要改变传统“填鸭式”的静态教学法，实施启发式、活动式教学法，并鼓励男生多交流与表达。对于学科专家而言，编写教材要考虑到学生在生理上的性别差异，文科教材应多涉及一些分析综合、逻辑推理方面的内容，理科教材应安排一些与细节、直观思维相关的内容，从而使男女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因学科的性别意识形态而产生的学科偏好，使男女生在高考中具有同等的优势，实现性别间的相对教育公平。
本文系“江苏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KYLX16_1222）和“江苏省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PAPD”的部分成果。
（责任编辑南钢）
注释
①“文科”是与“理科”相对的概念，均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概念是根据学科的性质来判断，狭义的概念则指高中阶段文理分科时选择的科目。本文采用广义的概念，具体来说，将统考科目中的语文科目、英语科目界定为文科，将数学科目界定为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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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cessiveEdual Iy:“Liberal Art Bias”of Unified Exam Subje the Field of Urance Exam-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Capital
Wang Jinna
（Nanjing Normal Uy，Nanjing 210097；Zhengzhou Normal Uy，Zhengzhou 450044）
Abstract：Test score isthe key the field of trand it alsoabandonthe influenily bad，therefore the traion system hasfairness.However，siablishmentofnational unifieduraem，especially the new curri of high sified exam subjects have showed obvious“liberal artbias”which is easy to cause recessive edual ihere are three kinds of performahe fairhe traion system reduces because of ahe possibility of cultural capital g spared with students of middle and upper the city，rural and urban below-middle class stude a disadvantage because of the lack of culturalcapital quantity and quality;pared with girls，the boys are iion because of“unreasoure of cultural capital.Therefore，adjusti”bias of unified exam subjeore cultural resources for disadvantage gr gender ideology of diseis the iable choices of solving recessiveedual iy.
Keywords：recessiveedual iy，field of uranified exam subjects，liberal art bias，cultural capital
王金娜/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南京 210097）郑州师范学院初等教育学院（郑州 45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