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邯郸城的夏无言,在这几日里,早将从咸阳带回来的货物托付给管家,自己除了进王宫领赏之外,再也没有出过将军府。
每日听着紫檀清雅的琴声,望着满园盛开的春色,饮一杯醇厚芬芳的茶水,夏无言已经觉得无忧无虑,更何况还有知心好友相伴,这样的日子她倒希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紫檀戴着夏无言送的金玉钗,将长发高高束起,笑靥如花。
或许是跟久了夏无言的缘故,南宫燕躺在窄窄的栏杆上也能小憩,最近她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作为假相的李牧,因为赵王丹病重的缘故,公务一下子多了起来,很多事自然而落在他的头上,夏无言经常几日见不到他一面。
赵国的王位继承也最终确认下来,前太子春平君因为早年入秦为质,等到如今被迎接回国后,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赵国太子变成了公子偃,即便他心中多么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再次见到垂危的赵王丹,春平君心里是复杂的,他怨恨当年赵王丹将他送到秦国,可见到赵王丹油尽灯枯的模样,打心底,又有一丝动容。
然而,对于他来说,面子上还是得做的尽善尽美,春平君恭敬地跪在赵王丹面前,一脸心痛的模样,任凭赵王丹枯槁的双手握住他。
看着赵王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春平君很想问他一声,当初送自己去秦国可曾后悔过。
不过,他终究没有发出声,只是低低唤了一声“父王”。
赵王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消逝,直到最终闭上了眼睛。
在位二十一年的赵王丹终于还是在这一年的初夏,彻底撒手人寰,谥号为孝成王,举国哀悼,传位于太子偃。
一时间,夏无言也开始忙碌起来,参加大大小小的宫廷议事,对于这位孝成王的功过是非,她不是太明白,但有一点便是,即便孝成王再如何勤勉,但其主导的长平之战失利,却是赵国由盛转弱的关键。
太子偃在孝成王的灵柩前泣不成声,声泪俱下地说要守孝三年,春平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在一旁冷眼旁观,群臣痛彻心扉地蘸了口水抹在通红的眼眶上,连忙跪在太子面前苦苦哀求,在群臣的一请再请之下,太子咬牙将守孝三年改成守孝三月,最后改成了守孝三天。
在他们面前,春平君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姑娘,叹为观止地看完众人精彩的表演,又听他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诸多政务尚需诸位同僚分担,想必先王也不愿看我们如此,便都退下吧。”
太子偃在众臣的半推半就下,与他们一道离开了灵殿。
“父王,你便安心去吧,你的臣子似乎都不怎么怀念你,忙着攀附新王呢。”春平君喃喃说道,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趁着灵殿里再无他人,春平君拾起案牍上的酒觯,斟了一杯,缓缓洒在孝成王的灵柩前,晒然一笑:“父王,你说你这一生图什么呢?这个王上让你做的,不得不说,真是不怎么样。”
“安心,本属于我的江山,我会替你们挥霍。”春平君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灵室。
春平君左手捏着一只酒觯,右手提着灵室拿来的酒觚,仰头喝了一口,发觉不过瘾,随手扔了酒觯,对着酒觚喝了起来,迷迷糊糊之中走到了赵王城后宫。
此时的后宫一片缟素,到处亮着惨白的烛光。
隐约之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素衣的女人从他面前经过,身后跟着一群宫女,这一看之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热血上头,那个不着粉黛却依然媚人的女人仿佛走进了他的内心,犹是那嘴角闪过的一抹淡笑,只让他觉得风情万种,他悄然尾随在女人身后,跟着她走过一个个宫门,最后到了东宫。
春平君意犹未尽地望着那女人和宫女走进东宫,舔了舔嘴唇……
“没人看到吧?”早已脱下孝衣的太子偃握住女人的手,轻声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笑道:“奴早轻车熟路,一路上并无人看见。”
太子偃一把楼住女人:“美人,真让寡人好想!”
“哼,也不知是哪个坏人,在春风楼大放厥词,说是让奴家入住东宫,又何必这般做贼心虚。”女人娇声在公子偃怀里说道,扒开他的胸口,手指轻轻在他胸膛勾划着。
这一番挑逗弄得公子偃心痒难耐,抱起羞怒的女人,便扔在了床榻上。
“美人放心便是,待寡人登位,必许你王后。”太子偃大笑一声,撕开身上的衣服扑了过去。
“今晚,你就不怕太子妃?”女人心中一阵窃喜,抱住公子偃的脖子。
“她?她不是在守灵么?没有寡人的命令,她怎敢离开?”随着女人的一声娇嗔,公子偃再一次扑了上去。
……
君王下葬这些事李牧自然是要参与的,眼下守相廉颇在攻取魏国,早些时日传来捷报,已攻下繁阳。国中如今无人主持大局,只剩下李牧以及乐乘这两个假相能够坐镇邯郸,以保证新君尽快登基。
望着孝成王的灵柩入了早已建好的陵墓,李牧唏嘘不已,若是没有孝成王,也不会有现在的他,在孝成王主政二十一年里,虽说曾将他召回过邯郸,可总体来说,对于自己,都是信任有加,甚至将雁北两地所有大权尽数交付自己。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李牧是忘不掉的,他对着陵墓顿首再拜,在身旁夏无言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随着最后一道声乐落下,那陵墓的青铜门终于还是缓缓合上,常伴黄土青石的孝成王一身功过是非只待后人评说。
为孝成王守孝三日的太子偃,活动活动有些疲惫的身体,无论他心里如何不愿意,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得老老实实跪了三日,虽说提前准备了护膝。在寺人的簇拥下,他意气风发地朝王宫走去,想到属于他的时代即将而来,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那一日晚上,太子偃曾与他的王兄春平君有过一次会面。
没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太子偃与春平君说了什么,只是从那一天起,春平君变成了春平侯,甚至挤掉了廉颇守相位置,成了名副其实的相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