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子的时候,守相廉颇第一个反对公子偃成为王储,甚至许多朝中大臣劝说赵王丹改立新太子。本来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偃,心里自然更加愤恨廉颇,成为赵王之后,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便是廉颇,三言两语夺走了廉颇的守相之位,甚至于廉颇都不知晓此事。
李牧无奈地合上竹简,越发感觉赵王偃对他诸多不满,最近一些时日,赵王偃居然要娶一个倡女为妃,这让李牧如何不反对。
私下里,李牧曾劝过赵王偃:“大王千万不能娶一娼妇入宫,她身份如此卑贱,出身勾栏,岂能侍奉大王?何况这倡妇早前嫁过人,怎可再入后宫,令赵王室蒙羞?如此国将不国,赵国再无宁日。”
赵王偃早已被灌了**汤似的,满脑子便只有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一想起她那温柔乡里的风情万种,眼神渐渐变冷,恼羞成怒地呵斥道:“国家乱与不乱,全在寡人的执政能力,一个国家的命运前途,与娶不娶一个妇人又有何干系?”
虽然李牧等大臣依然坚决反对此事,可赵王偃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将那妩媚妖艳,能歌善舞的倡女从风尘之地,迎入了王宫,还专门为她建造了一处宫殿。
在迎娶倡女一事中,相邦春平侯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他极力迎合赵王偃,与群臣公然决裂。事实证明,他的阿谀奉承得到了赵王偃的信任,也确保了在今后十几年里,他巍然不动的相邦地位。
赵王偃是个极重承诺的人,当初答应倡女的事情做到了,下面自然轮到了答应近臣郭开的事,一想到当初郭开与他同床而宿的情谊,以及为他舔痣止痒的深情,明明这般一个无怨无悔任劳任怨的臣子,却被那居功自傲的老匹夫廉颇说成是阿谀小人,这让他如何能忍,岂不是说寡人是个昏聩之人?
“如今赵国甚传廉将军劳苦功高,却被大王夺取相邦之位,他必定会有不臣之举,若是他举兵谋反,邯郸危矣,大王需早做谋略才是。”郭开忧心忡忡地对赵王偃说道。
“他岂敢如此?”赵王偃焦躁不安地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若是登上王位之前尚有几分判断力之外,此刻的他早已被眼前的浮华迷住了心智,千方百计所想的便是如何维护自己的地位,终于,他聚回涣散的目光,形成一股阴冷之意,寒声道:“那寡人便再夺了他的大将军之位又如何?”
“宣乐乘入宫觐见!”赵王偃高呼一声。
低眉顺眼的郭开眼角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寒光,悄然退到一旁。
很快,武襄君守相大将军乐乘匆匆来到殿中,不多时,又匆匆而去。只是去的时候,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望了望天色,苦涩地闭上眼睛,却不得不立刻前往大军前线繁阳。
繁阳军帐之中,信平君大将军廉颇一把推翻了面前所有的竹简文书,疾声怒骂:“赵偃小儿,安敢如此欺吾?”
所有亲军惴惴不安地恭在一侧,不敢劝阻丝毫。
廉颇愤怒地拔出佩剑,一剑将身前的案牍劈成两半,气鼓鼓地说道:“老夫这就回邯郸,当面质问小儿,谁人能代老夫相邦之位?”
他一挥战袍,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刚走出帐外,便听到士兵来报:“大将军,武襄君乐乘持王符到访。”
廉颇怔了片刻,心念一动,莫非是那小儿自知有错,前来向老夫道歉?
“人在哪里?”廉颇怒喝一声。
这时,忽然一阵马蹄声滚滚,廉颇惊讶地放眼望去,只见骑在战马上的乐乘全副战甲,身后领着三千多的骑兵而来。
廉颇哪里还不明白赵王偃的用意,一脚踹翻那跪地的士兵,大骂一声:“蠢货,他们是来袭营的。”
“来人啊,武襄君谋反,拿下他们!”廉颇粗眉一拧,指着乐乘等人高声大喊。
这一喊声,吓得乐乘赶紧调转马头,狠狠地在马臀上挥了一鞭,急声道:“信平君大将军廉颇谋反,快撤!”
两道分属不同来源的声音,让那些士卒拿着兵器摸不着头脑,赵国两位大将军居然分别指责对方谋反,着实是骇人听闻。
作为武襄君假相大将军,乐乘几乎得到了赵国所有最高的荣誉,能从一个燕国逃将走到如今的地步,他自然也不是善茬,远远地骑在战马上,与一里外的廉颇对峙。
他派了一员亲兵,高高地举起兵符,走近廉颇的大军阵前百步远,晃荡一圈,传声道:“大王有令,命武襄君大将军乐乘掌管大军,你们这般抗命,莫不是要造反?”
廉颇冷笑一声,远远望着乐乘大声说道:“老夫廉颇从军几十年,谁人不知老夫对赵国忠心耿耿,反倒是你乐乘,一直屈居老夫之下,老夫且问你,莫不是要造反?”
“廉将军,乐乘也是奉命而为,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请将军交出兵权,莫要自误!”乐乘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廉颇。
“笑话,那小儿的命令便是让你这般擒老夫回邯郸?”廉颇满脸涨红,高高举起右手,又骤然挥下,几万大军立马端起战矛,遥遥指着乐乘三千人。
“杀!”廉颇大吼一声,身后的大军如洪流般动了起来,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吼声。
乐乘心中暗暗叫苦,与那廉颇说理,真是自讨苦吃,他急急喝令骑兵逃路,一路马不停蹄,一直逃回了赵国领地才松了一口气,捏紧拳头愤愤捶了一下胸口。
繁阳军帐中,廉颇眉头紧皱,环视了一遍所有到来的军中将领,沉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已看到了,那赵偃小儿容不下老夫,老夫不愿拖累各位,这便离去。”
“将军!”所有将领齐齐跪下身来。
“诸位不必如此,赵偃昏庸,任用小人,百年赵国江山势必毁在小儿身上,可恨老夫空有气力,却不能为赵国开疆扩土。”
须发尽白的廉颇脸上一片落寞,狠狠地捶了一下案牍,叹道:“老夫此去,赵国必然回之不得,望诸位好自为之,竭力保卫赵国,国中尚有李牧将军,可保赵国一时之安。”
“末将愿随将军而去!”将领抱拳齐声说道。
“糊涂!你们走了,赵国谁来护佑?”廉颇怒目圆睁,疾声厉喝,“若谁人不从,便如同此案。”
廉颇拔剑再一次将面前的案牍劈开,独自走出营帐,留下一群泪流满面的赵国将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