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不叫师娘了？”

调笑的语气依旧，那属于魔尊的威压却铺面朝下方的玄邶压去，他脚下的青石板一点点龟裂开来，嘴角也慢慢沁出鲜血。随着威压越重，他的身体颤了颤，噗得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后倒地，却依旧直视着藤椅上的九真。

九真见他这样，心头扬起一阵难言的愤怒。真当她这六界皆怕的名声是纸糊来的不是，手掌一抬就是杀招，嘴里呵斥道：“你师父当年在我面前没有你小子无礼，你是当我脾气太好吗？”

玄邶心想吾命休矣，缓缓闭上眼，心中却是替自家师父的不值和对九真的愤懑。

那一掌慢慢落下，却毫无痛楚，反倒是之前威压导致的伤慢慢恢复了。

玄邶震惊抬头，台阶上的九真脸上亦是一片震惊。

九真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回味刚刚的一点点感受，那种，真实的，来自于她自己内心的，情绪。

两人都是半天没说话，玄邶是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九真则在静静等那点珍贵的情绪散去。

“玄邶，你可知我的名字？”

“晚辈不知。”

她手一挥，刚刚龟裂的青石板恢复如初，一个蒲团静静放在石板上。

玄邶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去。一挨着蒲团他差点跳起来，这蒲团居然是用安魂草编织而成！安魂草是天地间一种灵草，对受伤的神魂有奇效，现如今谁家有点不都藏着匿着的。这人居然炼制成了一个蒲团，好生奢侈！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九真倒是不知道自己随手的一个蒲团让玄邶感慨良多，因刚刚发生的事和内心的猜测，她倒是有了诉说的欲望。

“我是天地情思汇聚而成，不似神仙，也不若精怪，就这么突兀地生成了。没有来处，亦没有归处。飘荡几千年后，我给自己取名叫九真，你可知为何？”

玄邶摇头。

“我有着许多人的情思，也有和这些情思相关的一些记忆。好多好多，数不尽散不完的世间情思啊！你知我活了多少年吗？快上万年啊。”看着玄邶脸上的震惊之色，她倒是先笑了笑，“比你想象中的长对不对？可这上万年的时光仿佛不存在一样，每天都会各种各样的情思朝我汇聚而来，然后淹没我当时所经历的一切。我到底是哪一根，或者，哪一根才属于我？我上万年的每一天，却从不能记住自己的任何感受。所以我喜欢轮回辗转于小世界，感受那一世的喜怒哀乐。于我而言，一瞬过去，便是再无以后。”

“没有感受？怎么可能？”玄邶惊呼

“凡间有一个东西叫百家衣，你可知？百家的零碎布料拼凑出一件衣服，以便为孩子祈福。我也是一个拼凑出来的怪物，却不知是福是祸。我的所有情绪，都是借来的，都是别人的啊。上万年来，我能拟化万千情思，却无法拥有自己的任何情绪。情思情思，心有所感才会生情，情之所起方会有思。我身上每天万千情思更迭交替，我却无法有情，亦不会有思。九真九真，我这浑身上下，喜怒哀乐贪痴嗔，爱，恨都是真的，唯有我是假的。”

她静静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袍金文，“你可知这世间最恐怖的事吗？”

那声音仿若从亘古穿越而来，苍凉，孤寂。

“是明明会说话会思考，却没有办法拥抱一次真正的自己。明明是我经历着此刻，可却没有过去，亦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