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白天似乎特别短,才不过四个时辰天已有些黑了。
绩吾正倚在树干上打盹,就听到一阵乍然而起的锣声。他睁开眼,便看见两个老司领着尸体出门了。
萏河从远处的树枝上越过来,扔给绩吾几个野果子。
两个人便远远坠在那赶尸队伍后面。
这晚有了月光,于林木缝隙间撒过来,将路照得格外亮。
绩吾忽然在锣声之外听到了细碎的铃声,那铃声他已很熟悉,当初跟在萏河后面听了有十多天。他向那边张望,便远远看见一盏昏黄的鱼灯正向这边慢慢过来。
没多时,鱼灯已到了他们不远处。
月光下看到执灯那人身姿纤细,容貌娇媚,一身白衣,散着长发。她身后昏昏暗暗的一团,数不清的魂。
这是绩吾第一次见到除萏河之外的魂引,一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片刻后,那魂引向他们走近了些,又在丈远外停下。离得更近了,便更能察觉到她那眉眼里的妖媚。不似萏河那般清冷,她整个人都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妹妹这是去鬼村?呦,还带着个俊小子。”她声音也是懒懒的,似带着勾儿。
每个魂引都有自己引魂的范围,是以她们彼此之间很少有机会见面。而前面不远处的鬼村里有面魂引墙,上面有古往今来所有魂引的画像。新的魂引要去那里刻上自己的画像,她的三百年时间才会开始计时。
显然她把萏河当成了新来的魂引。
“我叫安则,妹妹叫什么?”
萏河并没有理她,只是扣了下开魂铃,从中放出一道影子来。那影子经过安则鱼灯照亮的地方时,映出一双兽皮做的靴子。
“我们走吧。”她对绩吾道。
正要擦肩而过时,安则忽然道,“我好像见过你。”
绩吾见萏河神色突然一变,一瞬间似有杀气溢出来,又立时收了回去。
安则没有察觉,皱着眉头想,突然眼前一亮似是想了起来,“是了,那时我还是个普通人呢,一个魂引从我家门前巷子经过,隔壁的王婶便指桑骂槐地冲着我院子骂。”
王婶骂的话她现在还记得。
“肮脏东西,整天往家里拉男人,怪不得要被人吐三百年口水。”
她那时就倚在门柱上看王婶,勾着唇笑,“婶儿,我听人说啊,这往家里拉男人成不了魂引,要做魂引可还要杀人呢。你说我要杀谁呢?”
那王婶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最终没敢再骂,吐了口唾沫回去了。
她后来真的杀了人,那个男人竟然趁她出去买菜的空向她闺女下手,被她捅了十几刀。
那时她见的那个魂引,跟眼前这个魂引长得一模一样,连脸上神情也是分毫不差。可仔细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她那时离死还有好多年呢,如今自己三百年之期眼见着就满了,怎么可能有魂引在世超过三百年呢?
定是自己记差了。
又走了两天,眼前的景象却早已不复低山丘陵、茂木杂丛,山岩变得细腻,走上去隐若有声。高树也不多见,倒是人高的藤蔓随地爬着,开着或紫红或粉白的花。
空气中隐隐都是甜香味,好闻的紧。
赶尸队伍速度快了许多,拐过一个大湾后就好似平白消失了般,没了踪影。
绩吾和萏河爬上一座高山,就着高度向下望去,他们所站的山峰与其他临近的山峰一道,将眼前巨大的一片山谷圈起来,形成一个盆子。此时下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