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的地点,红姑其实早已相中选好。
那是一处溶洞。洞在龙珠寨西北,正压在一座独峰底下。洞口朝地开,须先向上攀爬两丈,再下行四五丈,方可入得洞内。洞内是一个水潭,深不见底。潭正中凸起一块巨石,因常年浸在深潭,那巨石寒如坚冰。四周环绕的潭水,也不知是生了什么奇异的藻类,色如黑血。
据红姑所说,西北属阴,那独峰被群山环绕,又是低凹之地,接集周边阴晦之气,又正汇聚于洞底,潭水也属阴水,巨石下接潭地下的阴气,上下左右一副至阴的格局。
在此格局内,只需选在阴时阴刻起坛,就可炼出极阴之气。
我随红姑到了巨石上,按她所示,选一处盘腿坐好,只等她起坛。
红姑先交待我,不到她叫我时,无论看到什么,都千万不可出声。如遇到有鬼魂搭话,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万万不能理会。
她又让我放宽心,凭我的资质,只要自心不乱,便可邪鬼不侵。
万事妥当之后,她先布好神坛,念过去秽的咒语,烧过两张黄符,才算是起好法坛。
然后她端出一个瓦罐,罐内是她事先收来的几个鬼魂,据说均是凶恶无比,用了重重符纸封印在罐内,轻易不敢动它。
她启了罐口的封条符文。一面口念咒语,一面将瓦罐盖子掀开,一股青烟顺势从罐口冒出。
四周瞬间暗了下来,空气也开始变得混沌,几个飘忽的阴影,在混沌中不住变幻,形态各异,摇摆不定。
再过一会儿,那些阴影又忽然不见。只剩下我和红姑两个人。我半闭着眼睛,她那里正打个五心朝天,气定不动,口中反复念着咒语。
忽然好像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扭头去看,只当无事,继续收着视线,眼帘轻垂。见我不理,一个声音已凑到我耳边,娇嗔着说,哥哥为哪样不理人哦?
那声音娇媚万分,细软如绵。
阿哥——,阿哥——,醒一醒。
若不是定力足够,是万不可能睁眼看看,那会是什么样的一张脸,看看是什么样的唇齿间,能发出那摄人魂魄的声音。但我心知那声音纵使再狐媚勾人,都不是人,都只是幻象而已。
不料那声音换个招数,竟在我两耳边娇喘起来。顿时便有如无数猫爪,在人心上反复挠拨。
那不是人,那是鬼,都是幻象……
见不奏效,那女鬼更是变本加厉。那副声音在我耳边,极尽谄媚,一面声声如蜜,娇喘不止,一面不住倾诉衷肠。
非但如此,一对细嫩的手臂,从我左右肩上游上来,缠绕上我的颈脖。后心上随之酥软起来,接着那酥麻遍布整个后背,最后整个人都被一副绵软的玉体紧紧贴住。从头到脚,仿佛三伏天里,浮游在冰泉之上,一颗心瞬间清凉如水,清澈见底。
都是幻象,都是幻象……
那女鬼,不,也不知那鬼是男是女,它只是鬼!它没有人性,没有热血,没有体温。它像一颗会引你遐想的石头,无论你那想象如何美妙绝伦,无论你那感受如何精绝于世,都只是你脑中的假象,仅仅是你自心的投影而已。它遇见你前是颗石头,遇见你后仍是颗石头;它埋在泥土里时是石头,镶在金子里时仍是石头。
——它只是行尸走肉,一具本应躺在坟墓里,深埋在地下的冰冷的尸体。
想到这里,人就心无杂念,气定神闲,淡定无比。
这时我反而两眼自行微启,泰然平视,心中一片坦荡。才见两人周身邪气缭绕,其实早是群鬼乱舞,上下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