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的赤脚少年,正是手刃马三的曾乞儿。几个时辰之前,他在万牌坊的所作所为,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小小的清安镇,激起了滔天波涛。几方势力,都被曾乞儿这个愣头青,打的措手不及,以至于不得不,对谋划已久的几处布置,做出调整。
对于这个清安镇的孤儿,终究是一件意难平的心结。所以哪怕明知承担不了后果,自己还是选择去杀马三。
因为,已经到了不能了结的地步。
“娘亲,以前你常用的几件物拾,孩子给带过来了。我还真舍不得啊,以前好歹能让孩子有个念想,可现在不行了唉。我这就给你捎过去,放心啊,孩子这几年都保存的很好的。”曾乞儿从怀里掏出几个物拾,乍一看,都是一些闺中妇人所用的物件。
曾乞儿把几件物拾,规规整整的摆在坟前。在这阑风伏雨中,显然是点不起火苗的。曾乞儿借着雨势,挖了几个泥坑,小心翼翼地把几个物拾,依次放入小坑中。
填好了小坑,曾乞儿又冲着小坟包,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慢慢起身道:“马上要秋收了,今年没有孩子帮忙收成,不知道刘伯伯一个人,忙的忙不过来。还有瘦马街的小丫头小杏,现在已经是小姑娘了,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反而愈来愈强烈了呢。还有万老哥,还是一样的好说话,愿意为街坊邻居吃些亏,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把小杏这个疯丫头带大的,万老哥的性子,还不得被小丫头欺负死啊。还有胡先生......”
曾乞儿对着小坟包,慢慢地将这些年的人和事,一一告知娘亲。雨势渐渐的大了起来,少年仿若不知,仍由大雨倾盆而下。
“娘亲啊,还记得小时候刘伯伯,让我跟着他种田,你死活不肯,非得让我跟师父学酿酒......”
说到此处,少年突然戛然而止,呆呆的望着小坟包。一时间,此处没了少年略显轻松的声音,只剩下大雨如注,天未凉风。风和雨交织在一起,如哭似泣。
少年突然红了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娘,乞儿想你了。”
不是因为这世道的不公,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凄惨境遇。而是那种,只有在最亲最亲之人面前,才会显露出的情感。
少年最亲之人,早已化为一杯黄土。
两道身着红蓝官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曾乞儿身后。正是前来追凶的“大王小王”二人,
找到了凶手,青年捕快正要拔刀上前,被身旁的刀疤捕快伸手拦住。刀疤捕快王狄摇了摇头,示意青年捕快稍等片刻。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在风雨中,望着那个瘦弱的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曾乞儿慢慢转过身来,早已没了先前,面对至亲之人的委屈软弱,看了看两位来者不善的捕快,对着刀疤捕快开口道:“你就是马三的表哥吗?”
刀疤捕快没有开口,就算是默认了曾毅的提问。
“那我问你,马三做的事,你知不知情?”哪怕是面对比马三不知道强多少的王狄,曾毅依然不改他坚毅的神态。赤子之心,一往无前。
还没等王狄开口,旁边的青年捕快怒喝道:“你个杀人凶手,多什么话,还不束手就擒!”
曾毅这才慢慢望向青年捕快:“你可知我杀的是谁,又为何杀他?”
青年捕快显然不知道少年杀马三的内幕,他见着杀人凶手在自己和老大面前,气焰还如此嚣张,好像他杀马三,是那理所应当的事情。已经气极:“你个黄口小儿,马三虽然无赖流氓,也轮不到你来判他死罪,白日当街行凶,你还有没有把我大梁朝的律法放在眼里!”
“呵,大梁朝律法,要是大梁朝真的有所谓的‘律法’,请你告诉我,向家三口为何会蒙冤而死!”曾乞儿也愤怒了,他想不通,捕快现在开始和自己说什么大梁律法,那向老哥一家冤死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
王讳安哪里听得懂少年的“胡言乱语”,只当他是眼见难逃法网,发起了失心疯。他奉命擒拿凶犯,刚刚因为少年在坟前的自言自语,已经没了耐性,此时哪里想和曾毅多话,手握官刀,欺上前去。
曾毅盯着,远比自己高大壮硕的青年捕快,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杀鸡刀,竟因为用力过猛,掌间渗出了一丝鲜血。
他不愿意放弃,就像他面对这不公的世道,不愿意低头一样。他能够向马三挥出一刀,对上青年捕快,少年明知非自己所敌,他还是不愿放弃。
或许这位青年捕快只是奉命行事,又或许他根本对向家老哥的事情不知情。可你挡在了我曾毅的身前,这世道已经够昏暗了啊,我曾毅手中有刀,我只想更清楚的看看这世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