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速去把昨日朕带你看的那个物事取过来。”
“臣遵旨!”这韩贤不仅机灵而且坚韧,是三天来和小皇帝说话最多的人,年纪轻轻就沉稳老练,听了元诩的吩咐,他没再抬头看任何人的脸色,立刻出了宣光殿向武库方向急急跑去。
元诩见刘腾在帘幕后与胡灵灵嘀咕着什么,心中疑云顿生,眼珠一转又开口道:“领军将军元叉听令!”
一个魁伟的大汉出班向元诩跪倒施礼,脸上喜气洋洋的散发着神采。同为不得志的军将,他也被小皇帝这一波操作振奋起来了。
“请将军率领左右护送韩贤去武库,必令其圆满完成使命。若途中稍有差池,朕唯你是问!”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陡然一变,柔声说道,“姨夫,这几年辛苦你了。有你守卫宫禁,朕才能睡得安稳。”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小皇帝叫了这一声‘姨夫’,元叉高兴得脸都红了,差一点就手舞足蹈失了态。
当下也不多话,站起身来冲出殿去接连呼喝几声,就听外面人喊马嘶铁甲铿铿,一行人显然是奔武库的方向去了。
“老人家,上朝议事站得久了,腰脚可还撑得住?您今年也该有五十三岁了吧?”元诩又转过身来向任城王温言道。
惊异欣喜似乎已经过去,目睹小皇帝干脆利落的发号施令,很有当年高祖皇帝的气势,元澄突然觉得自己变年轻了,不由得将腰板挺了一挺。
陡然又听到元诩询问自己的健康状况,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而且将自己的年纪说得一丝不差,“劳陛下动问,老臣今年确实五十三岁了。但老臣身子骨还健朗得很,还期望着能亲眼看到陛下龙飞九五,致‘海内车书一混同’的那天呢!”
“那是自然,”元诩哈哈一笑,走到孔雀香炉旁边将一盆兰草搬到地上,端起下面的金漆小圆凳放在元澄身后,“老人家,人不服老可不行哦。真要是代朕处理国事顾不上吃饭睡觉,那也还罢了。毕竟您是恭宗景穆皇帝的贤孙,这大魏兴亡,也与您息息相关,”一边说着一边强按着老人让他坐下。
他知道历史上的元澄在神龟二年就去世了,具体是在几月份史书上没有写,但眼下确实是为了魏国操劳一生的老头子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年头了。
“但是这种场合,还是能偷懒就偷懒啊。便是孝文皇帝在世,也要称您一声‘叔父’,何况是小子我呢?”元诩压抑着心中的感动接着劝道。
说罢小皇帝竟蹲在了元澄面前,仰起头来说道:“您是宗室中德高望重的老臣,辅佐了大魏四代英主。我年纪小不通世务,需要您指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为了国家,也为了我,您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小皇帝最后一句话可谓语重心长,瞬间就戳中了老人的泪点。
自谓早已八风不动的元澄眼泪禁不住噗簌簌的又掉了下来。
“国家国家,没有家,哪有国?江阳王元继、任城王元澄,与朕同气连枝。硕德耆老,乃文乃武。安定社稷,功业盛大。为向天下昭示我大魏亲亲之仪,以为万民孝敬尊长之模范,特赐两位老王爷龙头黄藤几杖一支、蒲轮驷马安车一驾,凡上朝之日皆坐而论道,不必随群臣站立。”
刚领着韩贤步入大殿的元叉恰好看到这一幕,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元叉代臣父江阳王叩谢天恩,愿为陛下效死!”头上的兜鍪磕在地上‘空空’有声。
元诩起身将元叉扶起,回身向韩贤点了点头,“东西拿来了么?”
小内侍将一个极长大的饕餮纹黄绫套子呈递给小皇帝,元诩缓缓的扯掉那套子,露出里面一张形制古朴的大弓来,乌黑的弓身闪着亮光,上面涂着一层薄薄的桐油,“臣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弓弦保养过了,”韩贤躬身说道。
众人见小皇帝手中的大弓竖在地上竟有八尺之巨,囊中箭支都如笛子一般粗细,无不骇然。
“十石的良弓啊,今神州赤县之内,又有几人拉得开这弓?高祖皇帝当年得了奚将军之献,抚拭良久连声赞叹,称这弓‘稀世绝伦’,难道只是一句无谓的空言吗?”元诩将弓直立在地上,冕旒的上端才及弓身三分之二,用力拉了两下,弓弦几乎纹丝不动。
“这是将军在南青州刺史任上,率军生擒了来犯的梁将徐济,而后释而不杀,梁主萧衍感慕将军之德,特命匠人造了赠给将军的,您还记得吧?”奚康生接弓在手,已经说不出话来。
小皇帝刚才说要送自己礼物,奚康生已琢磨了半天。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竟是这张当年自己献给先帝的良弓!
“是猛虎就该啸傲山林,随便吼叫一声便令群兽震惶!是良弓就该霹雳弦惊,百步穿林射杀酋虏!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元诩举步上了几个台阶俯视着众臣,而后又将目光聚焦在奚康生脸上,“岂能老死于槛栏之内,尘封于武库之中!”
奚康生膝行而前,环眼圆睁,几乎欲将眼角瞪裂,平端起那张御赐的大弓举过头顶,洪亮的嘶吼声在整个大殿回旋激荡:“今后陛下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