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若是肯服从命令,我让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的都不乱问。改好了这个啰嗦的毛病,明天晚上我就告诉你,”元诩板着脸说。
“呃,好吧。”薛孤延有些无奈。
“我刚才等了你那么久,你和这个说完了和那个说,就是不肯理睬我,”傻大黑小声抱怨道,“结果还怪人家啰嗦。”
这实在人……小胖墩笑笑没言语,怪不得元怿选择一死了之:有苦说不出的滋味,那是真难受啊。
战后的一切事宜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着,至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北魏各官僚机构运转的效率还勉强说得过去。
当然,当务之急是把决战前许下的赏赐足额发放到军士手里。
这是自己当政之后第一次亲自主持战事:以后南征北讨东挡西杀,必须建立起这些熊罴之士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于是元诩就搬了个小胡床坐在元遥、阳固、朱元旭几个人身后,看着他们领着一大群别驾、詹事、考功郎根据各级军将报上来的记功表,一一考稽核问,确认无误后再颁发赏赐。
好些军士都在争吵,都说某个山胡军士是自己杀死的,这颗人头理应记在自己名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呛呛个没完。
立了功的将士们自然欢天喜地,选什么的都有。
除了极少部分浪漫主义者,宫中的珠玉之类很少有人碰。
很多人肩扛手抱,还是拿不完自己获得的赏赐——这个时代布帛仍然是最大宗的硬通货,十匹八匹的加在一起,别说沉不沉了,就那体积你也不好携带。
赶来洛阳参战肯定是速度第一,又不能把家里的牛车驴车赶来搬运赏赐,打得赢打不赢还不知道呢;再说,这些穷苦人家也未必买得起大牲口。
当然,也有选择铜钱作为赏赐的:北魏的商品经济并不发达,所以铜钱在市场上的流通量一直没有超过布帛。
其实无论是铜钱还是布帛,在小胖墩看来都太不方便了。
数额稍微大一些,路程再远一些,简直能累死人。
但他忽略了人被金钱激发出来的巨大爆发力,于是立刻就被打脸了。
元诩亲眼看到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撕开半匹红罗,将两个装满了铜钱的箩筐用红布条缠了一道又一道,伸手抠了抠外面的布条确认结实、万无一失后,叫身旁两个同乡的军士帮忙站在一个几尺高的小土丘顶往自己肩上摞筐,两个筐都摞到肩上后,这人走了几步之后额上就已经青筋暴起,气喘如牛了。
元诩吐了吐舌头,“都是穷给逼的啊,”他心里有些沉重。
“喂,这么重的东西,你雇辆车拉着嘛,”元诩心中颇为不忍,“你家住哪里啊?远不远啊?”
那干瘦汉子对元诩的声音敏感已极,艰难的伸出右臂敲了一下胸口,这才扭过头来,“陛下,不远不远,俺就是东郡长垣县人,”竟然还有说有笑的,“都是庄户人,身不娇肉不贵的,早干惯了农活,这点分量没问题的,”说罢憨厚的笑了笑,最后还不忘记说了一声,“多谢陛下的赏赐喽!”
“从洛阳到长垣,尼玛这还不远啊,”元诩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把陈景真叫了过来,“你去帮他雇一辆车,费用咱出。”
“这样实在太不方便了,”见陈景真跟了上去,元诩低头开始琢磨起来,“当年毕业时我要是去银行实习就好了,至少基本的业务流程都能明白一点,”小胖墩觉得很有必要开办异地存取业务,“具体怎么弄呢?反正我元诩这个人,现在的信用额度应该还是蛮高的,再加上整个魏国替我背书,发个几百万国库券问题应该不大吧,看看在缓解财政危机的同时能不能起到一般等价物的作用……”
嗯,蒋欣他们还有几百个工匠的赏赐都已经发放到位了,很好。站在阳固记功的那种陶几边上,小胖墩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个黄脸大汉来到自己面前,缓缓的向自己跪了下去。
元诩一愣,倒没像几天前那样下意识的躲闪,他已经有些习惯别人向自己跪拜了。
但军中不准施跪拜礼,自己已强调了多次。
这人既穿着虎贲军士的战袍,不该不知啊。
元诩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腰上金丝缠绕的蟒带已断了大半,只剩下几根丝络缀着裤子才没掉,胸前护心毛从衣襟见渗出几丛来,看着有些好笑,绯色罗袍前襟上洒满了血迹,看来也是与山胡勇敢拼杀过的。
“咦,朕想起来了,”元诩指着他的脸,“你就是那个拿头盔砸刘蠡升的壮士,对不对?”
“罪臣胡定邦,叩见陛下,”这汉子朝元诩磕了一个头。
“原来你就是胡定邦,”元诩刚灿烂起来的笑脸立刻就消失不见,“大名鼎鼎的奉天靖难大将军哈,”这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任何历史书都没有记载他的事迹。但既然神龟二年正月的山胡叛乱最先发生在他的营中,干系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
杀头的罪,妥妥的。
元匡不治他个族株之罪就不错了。
当然,最终的裁判权在自己手里。
“臣临死之前想要跟陛下说几句话,”胡定邦倒看得开,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陛下听罪臣讲这最后几句话。”
元诩本来想叫身后的羽林卫把这人弄走,他不想见任何一个胡家人。
但想了一想还是对胡定邦说,“好,你讲吧,朕就在这儿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