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已经把钱交了?”陈惇一怔:“光是咱们家的三十亩,就补交了二千两银子,那还有其他托寄在他名下的田地呢,他要交多少啊?”
“就咱们家是广亩,”陈温灰心丧气道:“其他人家在官府登记的籍册上,都写的是小亩。”
陈惇感觉不对劲:“那为什么别人的都写小亩,咱家写广亩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温道:“当时就想着交不起税了,给你省药钱,才把祖田托寄在沈府名下,这些手续什么的,都是沈府办的。”
没道理那时候的沈府对陈温另眼相看,给别人办的是小亩,给陈温就办广亩,虽然实际交税是一样的——陈惇忽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惊讶道:“托寄到沈府的田,不是不交税吗?”
举人就可以不交税了,沈炎就是举人啊。
这个问题陈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惇是在沈府沈炎那里听到了解释。
“李时言查了一个案子,”沈炎就道:“说浙西一户士绅接受土地投献,让地痞无赖以平民百姓家的土地冒投,这户士绅以极低价强行买走,一旦对方不从,其家丁便以绑架殴打等方式要挟,直至其屈从为止。”
陈惇恍然道:“投献土地,还是冒献。”
投献分两种,自献和妄献,像陈温这样的,就是自愿把土地投献给沈府,后者就是强行被人冒名投献,前者不为外人所知,一切都是私下进行的,后者肯定要闹出事情来,李默知道也不足为怪。
“这案子出来以后,”沈炎捋须道:“李时言就开始清查土地了,他在全浙省开始追查投献,弄得人心惶惶地。”
“听闻李大人以前也任过浙江布政使,”陈惇道:“莫不是咱这地方开罪过他?”
沈炎哈哈一笑:“谁敢开罪一省布政使呢!”
“那学生就想不通李老大人为什么为政要得罪巨室了,”陈惇双手一摊:“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官印给砸了吗。”
“谁说不是呢。”沈炎也想不通,只能归结到李默的作风上去:“他的确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
“雷厉风行,可不是么,”迎面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道:“和当初的朱纨倒是一个风格。”
陈惇只见此人神清目朗,和沈炎有三四分相似,就知道他一定是沈炎的兄长,人称青霞先生的沈炼了,忙道一声:“见过沈大人。”
沈炼没有理会他,倒是对同行的锦衣卫佥事朱九道:“嘉靖二十六年,朱纨提督浙闽军务的时候,也是一到任后雷厉风行,整顿海防搜捕奸民,不管这些通倭的人跑到哪个巨室之家,朱纨都一律不容求情,再求情就干脆连着一块杀——嘉靖二十八年又开始查走私案,只要牵涉到案子里的,哪怕是家中出了两个二甲进士的人家,都给办了。”
朱纨,嘉靖二十六年巡抚浙江。他革渡船,严保甲,整顿海防,筑塞双屿,堵击倭寇,又将捕获之通倭罪犯统统处死。他的行动触犯了闽浙地主豪绅的利益,又因在日本贡使周良的处置问题上,与主客司、福建籍的林懋和发生矛盾,招致闽人官僚仇恨。
二十八年三月,朱纨俘获海盗李光头等九十六人,亦尽诛之。没想到御史陈九德却劾其擅杀。朝廷遂革纨职,命他回苏州原籍听候处理。朱纨得讯,悲愤交加,上书给嘉靖帝说:“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写好遗书后愤而自杀,朝野为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