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与封不寒率领百余人手持弓弩,伏身离营地不过数百米的密林之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黑暗,然而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今夜无星无月。
在假传范嫣然的交代之后,他以得到哨探回报今晚或许有马贼袭营为由,吩咐所有人在一刻钟之内必须将营地里的火光全部湮灭,各自归位做好迎敌的准备,然后与封不寒抽出百余精悍武士预先埋伏在此。
营地方向静悄悄的一片,四周亦是沉寂,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附近之人的深缓呼吸。
夜色似乎有越来越暗的趋势,而黑暗无疑会让人渐渐变得紧张。
又过了半晌,四下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声响过后,秦萧听到有人小心翼翼靠近身旁的耳语:“萧,你确定对方今晚必定会发起袭击?”
我又不是赵岩!我如何能肯定?秦萧微微撇开脑袋,揉了揉酸痒的耳廓模棱两可道:“或许罢?不过是直觉罢了,不是派出去的哨探也回报说在其他丛林发现人影的踪迹么?只是因着担心被发现,才不敢太过靠近,不知道人数而已,对方既然弄这么大阵势,今晚无论如何总也要试试罢?”
“这就是你做出判断的理由?”对方闻言静默片刻,再靠近些小声的不满质疑。
“不然还能怎样?”秦萧也有着自己的烦恼,听到质疑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接着哂道:“诶!封执事,我说你能否不要像做贼一般?此处有树木遮挡,四周又有暗哨提防,声音绝对传不出去。”
“我!”封不寒语塞的一顿,提高几分音量呛声道:“我还不是为你考虑?哼,若非担心你倘若失利又将责任推到我泄露风声之上,我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说完停了一会,恶狠狠的补道:“你今晚许胜不许败!知否?”
“唉!”秦萧没有回话的深然长叹,等待许久依旧毫无结果下也没和他计较的心思,挪动僵硬的身体靠在背后的大树摆出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不再绕圈的道:“今夜我可以说有九成把握,其实我担心的并非今晚,而是及后的路程。”
封不寒默然不语,聪慧如他,又如何听不出对方话中担忧的原因?
没有任何一种阵法或算计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续使用而无往不利,今日或许能让对方遭殃,那明日呢?
可是如今我在明,敌在暗,车队的庞大又注定了没有再多更好的办法可以使用,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当下也只能默然片晌,最后随着秦萧无奈一叹道:“尽力为之罢,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尽力为之,所有人都是这句话,可一句尽力为之能解决所有事情吗?秦萧暗暗苦笑。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久等无果下,封不寒似乎也松开了紧绷的神经,在他身旁轻松的坐下后过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般道:“对了!眼下可以说是众人最好的表现机会,为何你却屡次将弈安排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难道……难道你对他有何顾虑不成?”
秦萧一愣,忆起前几日心中的担忧,嘴上却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将最好的朋友放在相对最安全的位置,难道不是最好的关心吗?又何来顾虑之谈?”
言罢就似加深肯定般的喟叹道:“若非形势所迫,谁又愿以身涉险?谁人不向往平静安宁的日子?你可知否?其实我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没事就在都城街头调戏调戏良家女子的那种纨绔生活,唉……可惜我生无此命,而执事亦无心成全,也只得这样刀头舔血,得过且过吧!”
“刀头舔血……”
封不寒似有所感的轻声低吟几遍,若有若无的嘀咕一句“满脑袋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他的夹枪带棒难得的没有再加反驳。
密林里再次归于沉寂。
“现在是甚么时辰?”秦萧从自己的无限思绪中醒转,无谓的摇了摇头轻声问道。
“临近子时罢?”封不寒估摸着回道。
秦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就似告知对方又似说服自己的轻叹道:“再等等,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时间流逝,极其黯淡的几点星光偶尔从移动的云层里探出,又隐入其中。
白日赶路的疲惫以及枯燥的等待之下,就在众人上下眼皮将要打架之时,忽然被远处传来的隐约动静惊得立刻瞌睡全无。
透过密林,众人睁大眼睛朝似有似无的声响发出方向仔细瞧去。
然而什么都看不到,可动静却似乎越来越大。
片刻,当几至清晰可闻的蹄声人声同时由两岸三地传来时,伴随的还有蓦然亮起的无数火把!
瞬间的光亮穿透黑暗闪在众人的眼内,让人不由自主的眨了一眨,然后借着适应的光亮再次瞧去。
若以火把估算,一支近四百人的队伍从上游的缓坡疾驰而下,对岸亦涌出大群彪悍的人马,腰悬刀剑,一手提弓,一手同心协力的抬着早已制作的木筏,正冲向河的对岸。
而声势最浩大者,莫过于正对大营方向的那队人马,恐怕不下六七百人。
无须再以火把估算人数,只是听到这三处传来的如雷蹄音,以及声震山林的嗷嗷兴奋大叫,秦萧就敢肯定对方不下千人。
他这是从都城搬来一支军队吗?!
秦萧脸上现出沉重之色,然后扭头借着传来的黯淡火光偷看封不寒两眼,只见他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形势里仍是面平如水,沉着冷静,不由心中暗感佩服。
前冲的马势起来之后,不到片刻两队人马就来到离营地不过两箭之地的距离。
另一股势力也已经抵达岸边,将木筏抛出河中,准备渡江。
营地内依旧暗无灯火。
依照他最开始的命令,在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营地内亮起任何灯光,将自己一览无余的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他更安排了上百人专门负责扑灭可能引燃的大火。
贼兵越来越近,发现营内的毫无反应后,愈发显得兴奋的嗷嗷高呼起来。
这真的是侯府招纳的士?
秦萧一瞬间陷入深深的疑惑,然而此刻真的不是疑惑的时候,贼兵已经奔袭到将近一箭之地,而对岸的贼人也登上木筏,开始朝营地这边撑来。
他只能收起满腹疑问,目不转睛的盯着整个局势的发展态势,连紧握拳头的指甲几乎掐到皮肉之内都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