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觉得觉得我这几百年来活的平淡。至少在大娘同我讲了她往事之前,我是这么觉得的。
可现下我听了大娘的往事,居然一颗心蠢蠢欲动,原来我前半辈子竟然活的如此乏味无趣!
可我却又觉得她委实太惨了些。
大娘原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正经千金贵女,打小便学的是四书五经,习的是琴棋书画。十四岁那年,大娘同侯府世子订了秦晋之好。少年将军与大家才女,本就是十分般配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
大娘十五岁原本可以有一个盛大的及笄礼。插了头,戴了簪,她便只安心等着风光出阁便是了。
世家大族的前程未来本就是如同足踏薄冰,行之甚危,一步错了,便是步步终将错,所谓回头是岸,你对着泼天的权势与富贵,回哪里的头,又能寻得到哪里的岸?
她仍然能记得那天,号哭,狼藉,残叶与碎瓦。她拿着母亲匆忙塞给她的几张银票,趁乱钻了狗洞跑了出去。她一个娇娇儿,从云端跌下,一落千丈,她本以为这是她人生的低到不能再低的尘埃了。
可是这当然不是。
三天后,她在西口菜市上混在人群里,眼睁睁看着父兄人头落地,没了生气儿。娘呢?她听见身边的人指指点点。
“这王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意图左右国本,犯了圣上大忌。”
“哟,这可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吗!”
“那可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他们王家的男爷们儿今儿都砍了脑袋,妇人姑娘们都进了教坊司了,可是真的惨啊。”
“这有什么惨的,万死难辞其咎,自找的。”
“哎,你们听说没,他们家少了个小姑娘。”
“这怎么没听说,是和段世子订了亲的那个吧。”
“这……你的意思……段家也敢?”
“谁晓得呢。”
“……”
她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扯了帽兜儿,盖紧了脑袋,低了头,红了脸,快步走出了人群。
她想起那夜,娘亲塞给她银票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你拿了银子北上去你姨母家,换个身份,在北地找个好人家嫁了,这京城,此生不要再回来了。”
“段家护不住你,也不会护你。”
“娘护不住你兄长,娘只能给你谋条生路了。”
“你一定要听话,活下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听了话,去了北边,找到了姨母,更名易姓,重做了回人。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命是天定的。凡人的生死寿命,大司命管着;祸福因缘,少司命定了。
阴错阳差,她同段世子,在北地相遇了。
前缘再续,她忘记了她答应母亲的。她收拾了东西跟着段世子去了军营,成了他宅子里的侍女。
她跟了他三年,从十五岁到十八岁,她原以为他怎么也会给她一个名分。
那年她收了家书匆匆回京,什么都没同她说。她放心不下,孤身打马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