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麦斯威尔家大多数房间的油灯已经熄灭了,唯有主卧室里还有灯光闪动。当艾斯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惊讶地发现狄克有这家的钥匙,他轻轻开门后,默默示意艾斯回到房间去。艾斯走到去三楼的楼梯上的时候,看到的是狄克在主卧室前敲了敲门,进去了。
这样,艾斯只有自己去打水。他没有按狄克说的回房间休息,因为他身上全是污泥和血迹,就这样躺到别人家的绒毯床上去也太过无礼。
因为不害怕夜晚的寒冷,并且也无法再忍受身上的味道,艾斯直接脱光衣服,和着匕首一股脑丢到房间的乌木地板上,一丝不挂地下到厨房的蓄水池汲水。
和所有其他东德诺里亚人的大房子一样,为避免下人们准备餐宴用到的油和香辛料的味道在家里迟迟不能散去,主人总是用心地嘱咐工程师将厨房建在房子的后院里。不过这样一来就让赤身裸体的艾斯有点狼狈,他飞奔到厨房里,掀开各种锅碗瓢盆,从下面找到一个大木桶,这就是他那天初来乍到的时候用的那一个。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打好半桶水,急匆匆地溜回房间,在“神甫的女儿”这样的行为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但第一次在别人家赤裸着这样做,他暗中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打开房间门,看到伊芙琳·海恩里希小姐站在里面,提着手灯,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艾斯换下来的衣服。还有匕首。
“啊,你回来了?”伊芙琳看着他光着膀子,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你怎么什么都不穿啊。”
艾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经再度逃出房间,然后把门紧紧关上。
“小姐,你大半夜到我房间里干嘛?”他压低嗓子朝里面说话,他一方面怕别人听到他说话出来看见他,又必须让里面的伊芙琳听到,把他弄得面红耳赤,但是他始终告诉自己这是提着水桶跑上楼导致的。
“你开门呀!放我出去!”伊芙琳没管那么多,直接在房间里大喊。
艾斯没辙,他急中生智从身边的落地窗上扯下一条窗帘裹在身上,才慢慢开了门。
艾斯还没有想好怎么向这位小姐解释自己衣服上的血迹,伊芙琳就已经夺门而逃,房间里只剩下一堆凌乱的破布和一桶冷冰冰的水。
艾斯已经不想去管那么多了,他往水里一泡,终于畅快地放松了神经和四肢。
如果这位小姐敢乱说话的话,大不了把她也杀了。艾斯懒懒地想着,他已经困乏到了极致,稍微擦了擦身子之后,他一头栽进软绵绵的大床。
等等,他像要死了一样重新爬了起来,把血迹斑斑的衣服和临时遮羞的窗帘裹着匕首往床下一扔,之后便立刻睡了过去。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艾斯揉着困倦的双眼慢慢爬起来,这才发现一位女仆正站在房间里。
“醒了?”她漫不经心地把一套崭新的男士便装礼服叠好,放在了床脚。
“醒了就别赖床了。这是伊芙琳小姐要我为你准备的新衣服,我们马上要用早餐了,早点下来,孩子。”
说完,这位冷淡的女仆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艾斯爬下床,拉开窗帘,才发现此时太阳已经升过地平线40蒂尔高了。他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走到试衣镜前,用手抓了抓头发。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假发已经不见了。
完蛋。他低声骂了一句。他昨天似乎把假发忘在马车上了,而且伊芙琳和刚才那位女仆,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原有的蓝色头发。
不过神奇的是她们居然没有像那些孩子一样叫自己怪胎。
未几,一位身着亚麻衬衣的美少年缓缓走下楼来,他拘谨地将自己的头发藏在身后,时不时抖抖自己的衣摆,这个时候,除了他,餐桌上其他人已经落座了。
见到艾斯露出了原本的头发,狄克不禁充满疑问地看着他。
“早安,小朋友。”向他打招呼的是麦斯威尔·海因里希,可能是因为发色的巨大反差,也可能是因为今天他终于穿得不像一个叫花子了,这个富态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熟鹅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头发很好看。”
“啊,谢谢。”他冷淡地回应,他有意扫了一眼昨天闯进他房间的伊芙琳,她正像只欢跃的白翁一样叽叽喳喳地和姐姐塞弥尔聊着天,就和什么都忘了一样。在麦斯威尔左边,卡莱罗德夫人正在教他们家的小儿子派恩正确使用刀叉。大家有说有笑,尽管大家并没有更多关注他的发色,但唯有他自己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早餐美味而难以下咽,至少对于艾斯来说是这样。他不知道今早自己房间的女仆和伊芙琳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比起让她们把自己晾在这里思来想去,他宁可让伊芙琳现在就站起来叱责自己是个杀人犯。
“……到西风港的通路税又加了,商会找我抱怨让我去跟卡提尔和贝克斯谈谈。”麦斯威尔皱着眉头在和狄克说话,“路上叛军土匪太多,政府军和你们法庭加起来都管不过来了。城里看着太平,但是一到乡下就到处都是被屠的村子。”
“要不是军党从中作乱情况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狄克无可奈何地笑笑,“昆汀霸着法庭,议会又是贡达拉说了算,威科隆这两个棋子算是帮他当了半个皇帝了。”
“可不是。”麦斯威尔转过去逗了逗自己的小儿子,“来,派恩,喝点葡萄酒。”
那小子开心地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进去,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这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卡提尔那边倒无所谓,平时白养着一群饭桶不做事,现在要他们打仗了还要另交钱。不过,他说这些都是交给你们法庭的。贝克斯法官大人在这个叛军蠢蠢欲动的节骨眼上进城,似乎想要招更多佣兵。”
“有吗?”狄克盯着表兄,“我前段时间去追暗鳞城逃犯的时候掉的武器报上去还给我以没经费的理由退下来了,我都是自己掏腰包去找铁匠约恩给我打新的。”
“肯定中间有哪个狗娘养的把钱拿走了。”麦斯威尔往椅子里一躺,他突然注意到自家会客大厅前楼梯上落地窗的窗帘不见了。
“就像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把我的窗帘拿走了。”
艾斯心里一惊,那窗帘现在还在他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