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装好自己的绑腿，换下伊芙琳给的那套华而不实的衣服，穿上自己悄悄洗好的旧袍子，把陪伴自己的那把匕首紧紧地插在绑腿上，头发紧束在脑后。对于他来说，这次行动并不是让那个叫狄克·荣恩的法庭骑士满意，而是要证明自己。

吃过晚餐后，艾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准备翻窗出门。这次刺杀泰玛督察官的任务由他一个人来执行，狄克因为处理塔伦·霍弗之死的调查而不能和他同去，不过艾斯也并不稀罕他的加入。

上次的事件之后，伊芙琳就没有来跟他说过话了，艾斯虽然时常可以感觉到从她那边投过来的眼神，但只要艾斯也看过去，伊芙琳就会立刻移开视线。他并不知道这位麦斯威尔家的小姐是什么意思，当然，他也没兴趣。

至于狄克·荣恩，除了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刺杀目标的去向和杀他的原因以及相关消息以外，他们也没多说过什么话。

泰玛·亚利恩，来自首都老阿尔斯泰的督察官，同时也是一位议会中的歌月党人。他正以巡查前线城市为名，筹划将一批奴隶从冷原河上走私到南岛的奴隶港去，此后他会把换来的黄金拿到热海沿岸去购买大量苦役龙、香料和牙质品，再带回阿尔斯泰牟取暴利。泰玛每天可能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没有规律，他有可能出现在珊瑚泉附近的任何一家高级妓院，或是在奸商克里斯通的当铺估价，也有可能装模作样地去军营巡视。

找到他后，问出三角贸易的其他接头人，然后杀掉他，以一儆百，这就是艾斯的任务。但是这一次，因为这人刚到瑞特丁不久，狄克暂时拿不出他的画像给艾斯看，他只是口头描述了那是一个一脸猪像，对谁都傲慢无礼并且爱抽卷烟的胖子。

白天，他在麦斯威尔家做养子，晚上，他就是法庭无形的利刃，艾斯非常乐意过这样的生活。这一切多亏了狄克，但倔强的艾斯就是不肯承认。连对自己也不肯承认。

准备完毕后，他利用暮色的掩护用已经准备好了的绳子从二楼缓缓缒下，悄无声息地翻墙出去，溜出了麦斯威尔的房子。

天气转暖的速度惊人，艾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清爽的寒风了，他无法忍受地面上卷积的热气流，每当热气扑面，他似乎都能闻到整个瑞特丁十万人共同呼出的人渣味。

因为卫戍队长之死，一到晚上，街上巡逻的士兵多了起码一倍，艾斯的行动多少受了点阻碍。但是他很聪明地学到了上次的经验——取道流浪汉寄居的小巷，阴影与遍地的乞丐是这位身材矮小的刺客的天然保护色。

这些天没事的时候，他常常伪装成一个带着兜帽的流浪者，走遍了瑞特丁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除了松鼠街附近。他不敢去想象蕾麦娅之后的生活，她是会悲伤吗？还是麻木？抑或是完全无所谓？但愿她并不在意这个一无是处的男孩是死是活。艾斯苦涩地想着。

一路上虽有绕路，但并无其他麻烦。他先去看了一眼当铺，没有发现，商人克里斯通还是在那里和穷人家讨价还价；他没敢去军营，因为暗鳞城军队即将反扑的消息最近传得满城沸沸扬扬，对间谍密探的严查可想而知，更别说刺客。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前往珊瑚泉附近。

珊瑚泉附近的街区是瑞特丁最繁华的地方，白天这里是大多数来自东方塔斯罗尔德帝国的旅行商最理想的集市；到了晚上，军官、乡绅、没落贵族、得了遗产的浪子还有阔绰的赌徒纷纷聚集在这里，与要价不菲的名妓们寻欢作乐。这年头不愿意置房的有钱人太多了，叛军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袭击，攻城车丢出一颗丑陋的巨石，就能让这些人半生家产血本无归，因此他们宁可在妓院酒馆纵情声色，夜夜笙歌。

艾斯站在一家妓院外，冷眼看着街上醉醺醺的行人，照这样应该没有办法去一个个地找出泰玛·亚利恩，一定有什么办法……

“小妹妹，你在找什么呀？”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正在思考的艾斯，他转身，看到一位蒙着面纱的女郎正站在他背后。看那身暴露的穿着，估计也不是个正派女人。

“对不起……”艾斯不敢暴露，立刻告辞。

“嘿！等等！”女郎一把拉住他的下臂，“如果想要点钱买晚餐的话，跟我来吧。”

女郎看上去婀娜多姿充满女人味，但力气大得出奇，艾斯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被这女人拖着走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引来许多路人好奇的目光。

女人一路将他按来的路拖回小巷里面，摔在了地上，艾斯立刻感觉不妙，他刚从绑腿里抽出匕首，一个冰冷锋利的东西就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女人又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在潮湿滑腻的肮脏墙壁上，艾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到女人手里的刀子，它呈现出蛇形，扭曲而怪异。艾斯绝对见过它，但是已经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了。

“你还没死？”女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匕首，扔在一边，口气冷淡中带着凶狠，“你真不怕被杀？”

“你谁啊？”

艾斯说话很小心，生怕被这把匕首割到了脖子。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你。”

脖子上的刀锋贴得更紧了。

“独立国的小间谍。瞧瞧你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

“你是！”

艾斯脑子里逐渐把眼前的女人和那天在被叛军追杀时前来要他命的刺客的身影重叠起来，大吃一惊。

“你以为我不认识你这头怪物一样的颜色？那天因为你身边那个难缠的法庭骑士我才没跟你动真格的，要不你以为我真要不了你的命？”刺客用刀微微撩起艾斯脸旁垂下的几缕耳发，

“死吧，小鬼。”

“等等！”艾斯急得大喊一声，“我根本不是独立国的间谍！”

“安心去吧。天父会和你在一处的。”

女人的刀割下来的一瞬间，艾斯极强的求生欲迫使他用手挡住了致命的刀锋，顿时血流如注，但此时他也根本没心思去管手上的痛。

“那天我是偶然路过，是你们的人误会了！”

他大声吼道，希望有路过的人能听到，但是好像并没有奏效。

“我是一个孤儿，从妓院里逃出来，想最后看看行刑就离开瑞特丁，我当时正坐在楼顶往下看，正好碰见你们来劫刑场。”

“然后呢？”女人的话虽然听不出感情，但明显动摇了。

“然后你们的人就来追杀我，说我是间谍，可我根本连他们的脸都没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