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歌沃顿教廷的旧都圣葛瑞格堡。那个统治了奥蒙特巨墙以西上千年的古老皇朝的中心。它建立在险恶的临海悬崖边,大半个教皇的皇宫都是被囚徒塔尔修斯的巨型雕像顶在肩上,高高矗立于碧绿的海面。
即便整个符德尔恩世界的信仰都已经开始崩坏异变,这里还始终回荡着那令人安心的大钟声。
来自世界各地的万神教信徒在灰黑色的城门前熙来攘往,自德诺里亚独立国上台后,末代教皇被推上断头台,唯一保留下来的宗教城市,天父艾尔的灵魂落地之处,歌沃顿,便成为了整个阿尔潘大陆最后的虔诚之地。当年威风凛凛的护国主威科隆兵临城下时,失去鲁阿帕斯军团庇护的教士们日夜祈祷跪拜,祈求天父拯救他的孩子们。于是巨大的阴影遮盖了太阳,圣帕拉斯海上卷起惊涛骇浪,风暴袭击了独立国的联合部队。暴风在城外肆虐了整整两个月,尽管歌沃顿城内饿死了不少人,但独立国的部队算是撤退了。
之后在其他有信仰的将军的劝说下,威科隆终于同意让万神教徒保留最后一座城市,但必须交出教皇葛瑞格四世。最后教皇为了拯救这座城市,独自骑着马整整用了一旬来到了如今的德诺里亚首都老阿尔斯泰,献出了他的生命。自此后,这座城市也有了另一个名字——圣葛瑞格堡。
战争过去了近四十年,一切恍如隔世。万神教最后的信徒们还会来到这里,跪在圣血河旁浅吻棕色的土壤,啜饮圣血河里的绿水,无数黑衣的死祈神甫、白衣的生灵神甫、裹着大红色袍子的殉难者在街上穿流不止,他们口中念叨着难懂的经文,与彼此互道平安,他们在此生息,也在此入土。
随着黑暗压抑的教廷时代的终结,沉闷的圣葛瑞格堡也逐渐在南北商人的流窜中变得有活力起来,但商业活动在此处被严格限制,任何有纪念意义的大型广场都不允许摆设摊点,商人们只能早起争抢好摊位;有的富商买下或租来一件老屋子,将大门完全打开,里面布置好柜台,每到集会解散之后,他们就会跑出来招呼生意。
埃拉贝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被法庭释放出来就跑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军衔降三级、五年内不允许升级的惩罚对于一个平步青云的年轻人来说应该是很大的打击,然而她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星辰之主法穆恩的高大神像投下的阴影盖住了这条街,埃拉贝尔望着地平线上金红色的天空,感慨万千。
霜之王艾拉·亚兰拉·斯利安如同她的梦魇,她不敢相信自己曾遭遇过那样的一个,恶魔。因此她在昆汀对她的话感到厌烦之前拿到了搜查教皇图书馆的许可证,她希望借此了解一下所谓的霜之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连这个阿尔潘大陆最古老的藏书间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那她才算是真正绝望了。
埃拉贝尔顺着法穆恩的影子前进。在圣葛瑞格堡,按着自然之神的影子走就可以抵达旧时代的教皇皇宫,这倒省去了去问路的时间。
埃拉贝尔是第一次到北方来,她觉得这里真是她待过的最冷的地方。在望海半岛同纬度的一带,冬寒完全没有褪去,一场暴雨降临后,古建筑表面必然会凝出一层冻霜,远远看去,绚丽而危险。
她来到皇宫前无数的台阶下,在这里可不能骑马了。她将自己新买下那匹枣红色公马交给附近的一位养马人,给了他点小费,于是快步登上了台阶。
大厅里虽然空旷,但比外面暖和多了。有两个僧侣前来迎接这位迷茫的孩子,他们一个接过了埃拉贝尔肥大的外套以及用火漆封好的许可令,另一个领她去女士浴场——外来人进入皇宫之前必须洗浴更衣,这规矩埃拉贝尔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她正好冷得发抖,滚烫的热水澡能帮助她集中精力。
可惜浴场的水并没有让她满意,当她再三要求加热水温的时候,侍候的女性僧侣才告知她最近的一场大雨让木柴染了湿,火烧不旺,不过看来其他几个同样在沐浴的信徒对此不以为意,挑剔的埃拉贝尔只好作罢。
洗浴完毕后,她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前往衣物间领红袍——那是殉难者的标志,尽管她并不想殉难。在这里,排着队的女性都是赤身裸体,埃拉贝尔听到有人在夸赞自己身材好,她有些得意,将胸挺得更高了。
她来得很是时候,傍晚这个点,僧侣们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晚餐了。更衣完毕后,一位神甫邀请她前去用餐,跟着丁香鱼花纹的走廊过去,就能看见许多人正在一扇数丈高的大门里美美地用餐。这是过去教皇的餐厅,如今被当成了僧侣们用以招待客人的大食堂。
餐厅穹顶比它的大门高出了一倍,上面挂着华而不实的吊灯。黯淡的蜡烛在随着一丝丝从大琉璃窗外溜进来的寒风摇曳,已经褪色的各种奇异石像的影子也在颤抖,宛如幢幢鬼影。
“女士,坐这里吧。”神甫毕恭毕敬地在僧侣中为她腾出一个位置,然后侍者们端来了热腾腾的奶油汤和面包、半只烤鹌鹑、一块奶酪以及一杯清酒。
埃拉贝尔双手紧扣向神甫道谢后,忍受着饥饿开始优雅地用餐。吃了第二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祷告了。
“谢谢您,神甫。”她有些抱歉地对这个老人说道。
“没事。这里专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提供吃住,我们已经习惯了不同习俗的客人的用餐习惯……要是您还真能做一点祷告,老朽才是会感到奇怪。”
那位神甫似乎并没有介意,他坐在埃拉贝尔身边,轻言细语地说道。
“神甫,这里天天为这么多人提供饮食,你们是怎么经营的呢?”埃拉贝尔好奇地发问了。
“城里的税赋虽然很薄,但有不少热心的信徒会定期捐来财物。不多,可是也足够养活我们了,并且能盈余许多给我们招待客人,以及修补文物。”
“对了,女士,您来是为了文献吗?”
神甫话锋一转,反问埃拉贝尔。
“对,我想看一些……关于神话的书籍。”她放下刀叉回答道。
“我有德诺里亚独立国的许可令。”
“我知道。你不是把那封信给了看门人吗?想不到独立国的人还有这闲情逸致。”
神甫的话略带讽刺,但并没有让埃拉贝尔感觉不舒服,相反,她倒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等您用餐完毕,就随我来吧。”说完,神甫离开了。
没一会儿,当埃拉贝尔喝完侍者接来的第二杯酒之后,神甫拿着一大串青铜钥匙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呢?”他问道。
“好了。”埃拉贝尔立刻起身,用这里提供的鹅黄色餐巾布擦了擦嘴。
“我们走吧。”
神甫打着灯笼领着埃拉贝尔走出餐厅,他们开始沿着不知道存在了多少个世纪的石质中空双回旋梯向藏书室攀登。攀附着墙壁向上延伸的楼梯旁边,是许许多多古老的蛋清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长明蜡烛在微弱地燃烧,伴随着灯笼里的火焰,她能比较清楚地看到那些名作:《克劳恩之家》、《世界的诞生》、《神域》、《艾尔之死》、《加林杀子》……
走过一张巨大的石阶的时候,她还看到一副相对鲜艳的画:七个婴儿在林间洗浴,天父和魔鬼蒙斯塔互相怒视,衣角纠缠在一起,,沾染了树林之上的天空。
这幅画风格有些诡异,埃拉贝尔从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走马观花地看一看之后,她又继续跟着神甫离开了。
藏书室位于楼梯顶端,两人慢悠悠地走,她感觉走了一刻钟才来到这面金碧辉煌的雕花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