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扇掩面,偷偷瞄了楚岐一眼,说出来的话也多几分揶揄之意。
“书上说食色性也,臣妾瞧着,皇上却丝毫不为美色所动说起来,恬贵人在马场上是何等英姿,何等风采?就连臣妾与昭妃妹妹也看痴了,您倒是话也不说一句,当真好薄情呢。”
座上的楚岐矮了矮书,扫了许湄一眼,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你是醋了。”
许湄将扇子搁在小几上,将手边的香炉盖儿揭开,添了些薄荷进去。她将小香炉挪了挪,贴着青铜冰鉴摆,如此,冷气便与香味儿融为一体这也是她的巧心思,名为“冷香”。
许湄将小银勺搭在黄花梨桌上,看向楚岐笑说:“臣妾心里有皇上,又看着恬贵人不择手段地博宠,这才醋了。”
这话倒有意思,楚岐的眉头收紧了些,书后头的脸色登时微变。
许湄只看见那对眉眼,便晓得了他的心思。
她身子坐直了些,“不过这话臣妾只跟皇上私下说。在外头,臣妾还是理事的淑妃,要不醋不妒的。”
楚岐淡淡“嗯”了一声,盯着书上白纸黑字红直格子,莫名有些心烦。
他翻页的时候动作一滞,手指捻了两回书页都未曾起来,第三次用力一搓倒是成功了,就是撤下手时,页角多了一道褶子
许湄察觉他的恼意这会子他只怕是在想昭妃日日来为恬贵人求情一事。
她垂下眼眸,心道:绾妍妹妹,你心里头装着一个温姐姐还不够,如今又为区区一个萍水相逢的蒙古女子,不惜与皇上起冲突,妹妹这心里装了这么多的人,还有几分地儿来装皇上呢?
“吱呀”
冯安推门进来,娴熟地打了个千儿:“皇上,公孙大人在外头。”
商议政事之时,嫔妃合该回避,许湄正要告退,楚岐却止住了她,道:“淑妃你留下来罢。”
许湄心知这是极高的信任,微笑道:“臣妾谨遵皇上吩咐。”
恬贵人静静地淌着泪,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上出现一片小小的褶皱。
自两个人待在榻上不言语也有一炷香的时间。慢慢的,绾妍便察觉出恬贵人铁了心不与自己说话。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眼下,她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相劝,只默默等待着,仔细地听着恬贵人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
恬贵人每被泪涕激得咳一声,绾妍的心就像被绳子紧绷着吊到房梁上。
屋里的气氛微微尴尬起来,连香炉里头散出来的细烟也像凝滞着,一团丝缕结成一根枝干横生的树。
外头的蝉声吱儿吱儿地响起,衬得屋里越发地没了生气。虽是在盛夏时分,绾妍却觉得有些许寒气从心里漫上来,缠绕着身子,逼得她手脚发凉。
恬贵人从最初的无声流泪到最后抽噎啜泣,也似是哭够了。
她睁开红肿的双眼,又像是进入了迷离幻境,眼神飘忽游移,声音像是从一个被封闭了百年的盒子里传出来似的,有黏湿的感觉。
“我初来大楚京城那年七岁。又过了几日,赶上花灯节,在那个晚上,我撇开侍女偷跑上街看花灯。京城的华灯真好看,像飞成一团的萤火虫,又像是星斗。”
绾妍被她冷不丁一声吓了一跳,又听得恬贵人的自称变成了“我”,而非“妾身”。她两手手指交缠在一起,心想:这便是久在恬贵人心中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