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扰好梦的汉子,瞪着两只“风格迥异”的眼睛,鼻孔里喷吐着粗气,瞪着挑着担子的张狂,佝着腰站在那里,却是再无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距离最近的张狂,更是毛骨悚然,被眼前这个好似脑壳不太灵光的傻子用独特的视线打量,已然让他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在提防,生怕此人猝然出手,一上来就生死搏杀!
只不过,结果往往总是出乎意料,斜眼汉子稍稍偏转脑壳,终是将视线落在张狂几人身后的皇啼身上,因为在这群人里,除了白衣山神之外,只有皇啼穿的是最像有钱人。
“管事的,汉子我在此好不易偷得浮生半日闲,结果刚刚入梦,就被你们搅闹醒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多了说我讹你,要少了还不够买壶好酒,所以……五两银子,你给汉子我五两银子,此事便作罢,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斜眼汉子抽出掖在咯吱窝下的手掌晃了晃,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将手重新掖在咯吱窝里,以这种古怪的姿态,面对着众人。
白衣山神淡淡一笑,对此他毫无意见,惹事的又不是他,更何况这位仁兄不过只要了五两银子,还不够皇陵子弟随手打赏的银子多。
似乎觉察到超凡脱俗的白衣山神在打量自己,同时脸上还隐隐带笑,斜眼汉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偷瞄这位气态缥缈的白衣神仙。
“五两银子,给了!”
皇啼一笑,虽说是在自家山头,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且已经有白衣山神需要对付,若是再跳出来一个更厉害的拦路虎,那今天筑台一事,可能就要付之东流!
“张狂,掏银子给人家!”
皇啼喊张狂掏银子,同时这些人自动错身让开一条路来,好方便这位眼神不怎么好的汉子安然离去。
张狂抛给斜眼汉子银子后,笑道“大哥,你这生意做得委实厉害,一张口就是两壶酒钱,等我干完这笔活了,要不跟着你混?”
孰料斜眼汉子偏头,上下打量张狂一眼,嗤笑道“仙五境的武人,也不过是刚刚会些拳脚的废人,用处不大,跟着我也讨不到银子的!”
这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拉仇恨了,斜眼汉子仍不知晓,将银子揣进怀里,咧嘴一笑,“不过我倒是认识几个无甚本事的山上小门小派,你要是想讨碗饭吃,我大可介绍你过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得要点银子才行!”
“哈哈……好大的口气,听你的意思,自己的本事可是已经通天,要是真通天绝地,为何会落得这般凄惨?”
张狂也没有想出手的意思,这种喜欢以吹牛皮讨酒钱的懒货,往日在街头酒楼里见过不少,对付这种人,张狂自认还是有一些手段。
更何况,这个斜眼汉子从头到脚,都流露着一股子醉酒之态,显然是吃醉了酒才疯跑到这荒山野岭睡大觉的,若是不然,正常人谁会来此荒无人烟之地睡觉!
斜眼汉子抓了抓裤裆,笑道“在这里睡觉,更容易梦见神仙,刚才要不是你们打搅,说不好这会我已经和神仙喝上酒了?”
“是吗?”张狂猝然出拳,身影拖曳出一条残影,而肩上的担子,还是停留在原地,纹丝未动。
而斜眼汉子好似弯腰捡拾什么东西,根本未注意到张狂猝然出拳,嘴里还说道“挺好的拳架,要是脚下再生点根,或许就会更好!”
一拳落空,张狂已然探出斜眼汉子的境界,常在江湖上走的热血汉子,眼力价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张狂又摸出五两银子,奉上道“方才那五两算是主家的,这五两才是我赔你的!”
斜眼汉子也不推辞,接下银子依旧揣进怀里,摆摆手“仙五不能再高了!”
张狂心思活泛,听得如此一说,骤然福至心灵,从袖里抖擞出十两来,笑着递了过去,“此生可有希望登上那神台?”
熟练,斜眼汉子却是推开张狂递来的银子,摇头道“何苦来哉,你给我十两,我还得再付你五两,总归就是五两的买卖,多了可不成,可不成!”
知晓拳无再高的张狂,不禁有些丧气颓然,武人虽说自古一条路,但还是前赴后继一往直前,多少惊艳绝绝的武人胚子,都是葬送在这一条断头路上,张狂自然也不例外,如今仙五境,等到得仙八越过仙九,成神登台便指日可待,只是眼下被这位一语点出他武人根底漏缺所在的高人这般直戳心窝,纵然是铁打的心肠,也还是会心有不甘!
斜眼汉子说罢,就不再理睬心有颓丧的张狂,反而摸摸索索走到白衣山神身前,斜看着这位丰神如玉的山神大人,说道“何苦来哉,主子已经不复,就算你再能折腾,终归还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倒不如舍得这一身皮囊,学那汶水河畔的柳夫人,做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散仙,又何妨?”
白衣山神眸光一冷,盯视着斜眼汉子,“做那逍遥散仙,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看人脸色而已,汶水河畔什么情况,想必你比我清楚,柳夫人真有你说的自在?”
“自不自在,又不是你说了算,你又不是柳夫人!”斜眼汉子反将一军,转了转眼珠,说道“汶水河畔,古来圣贤皆寂寞,你这种小虾米去了,混的肯定不如柳夫人,毕竟人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撂下这句狠话,斜眼汉子又挪移到皇啼眼前,上来就是大招“皇陵一脉后人,混到如此地步,竟然被小小山神威胁,你不怕把皇陵一脉的老家伙气的从坟头里跳出来?”
皇啼摇摇头,“怕也没用啊,反正一个是打不过,一个是老祖,怎么着都是我一人承受结果,有什么用?”
“啪!”斜眼汉子跳起就给了皇啼一个大耳光,怒骂道“老子要是皇陵一脉的老祖,听到你这么说,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皇啼愣了一下,只不过瞧看着斜眼汉子越说越气愤,心里开始觉得隐隐不对劲,萍水相逢,再如何关切,也不至于动如此大气才对,除非……
皇啼压下心头揣度,从袖里抖落一壶酒水,撕去泥封,递了过去“人生何处不相逢,唯有饮者留其名!”
斜眼汉子接过酒壶,似乎轻吐一口气,整座斗山蓦然下沉一寸!
“轰隆隆……”
山周乱石从山上纷纷滚落,惊起林中鸟雀虫兽,山腰处的凉亭也被一块滚落的巨石给冲塌,随之一块散落山底。
云雾悄然汇聚而来,白衣山神就在斜眼汉子轻吐一气之际,已经做好纵身云海遁逃的准备,但变故在须臾之间发生,斜眼汉子头上戴的草帽,却倏忽自动悬空,直奔白衣山神飞掷而出,随之五光十色的藤蔓从空中蔓延而出,将白衣山神彻底拘赦其中,如同一座天地牢笼。
“就这点小把戏,也好意思提人家柳夫人,我看你去给人家看大门,人家也为此能看得上你!”
斜眼汉子哂笑,探手一招,空中藤蔓散去华彩,结成的牢笼又自动恢复成草帽形态,飞回斜眼汉子手里。
皇啼自知这是遇见了高人,得此良机若是再不加以珍惜,一旦错过怕是再无此等机缘,故而抱拳揖礼,态度诚恳,说道“前辈诛除恶祗,功在千秋,此地离皇陵不过一盏茶时间,在下想请前辈到皇陵稍作休息,在下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皇啼敢如此直说,也是因为看出斜眼汉子与皇陵一脉似乎有些交情在,若不是如此原因,会愿意替他出手镇压这白衣山神?
“哦,你不是来此筑台的吗?”
斜眼汉子转身,斜看着五六人担子里的五色石,“这座五色石台,由来已久,最近一次被激发,还是那位人族大帝来此,之后便再无谁人动用过,皇陵一脉守着这么个古老物件,却是瞎子点灯,白白浪费了!”
皇啼正要开口说话,远方天际却传来阵阵惊雷炸耳之声,还有山呼海啸一般的絮乱气运激荡,皇啼面色大变,连忙循声望去,只见遥遥天际中,一颗占去半数天穹的星辰,正缭绕着电芒攒射若蛟龙游曳的万道雷霆,此座天下的平衡气运,已然被全然打破,皇啼甚至能感觉到大道之上隐隐一股新生神魂力量出现,只不过气运迹象不甚鲜明,仿佛是受了重创,连同气运神魂都被大道碾压成几近虚无!
“有人破帝境!”
斜眼汉子斜眯着眼,遥遥而望,神色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头顶的草帽跃动了两下,想飞扑而出,被他随手按了下去。
皇啼知道,这必然是先前他在解手之际看到的那位选择在神族境地破境之人,神族没落于此,被他人捷足先登,白白耗尽一地灵气,也不知道神族上下会做何等感想?
“你认识此人?”
斜眼汉子随口问道。
“不认识,只不过是有些羡慕而已,帝境之上,与真仙已然是天壤之差,大道至简,为何自己参悟不透其中玄机,说到底还是自己天资悟性不足,纵然后天努力,也是一路尾随其后,望其项背而已,一生只能沦为路人!”
皇啼心生感慨,只有他这种上下不得之人,才最知破境之难,岂止难于登天,帝境就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生生将他拦在了原地,只能徒有羡帝情。
遥遥天际处,占据天穹半数的雷霆星辰,已经犹如没入滚滚云海的巨石,激荡起重重云波涟漪,以及不断崩碎的大道规则,若是此时此刻,有阴阳家一脉在此,开天眼之辈必然可见,此界天穹至高之处,已经被破开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窗,维持大道平衡的规则碎片,纷纷落如雨下,同时还有界外涌入的规则序链,光阴流水,混沌云海等等,总而言之,此时的帝丘大界,更像是一块被破洞的口袋,什么东西都想进来,却什么东西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