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昌帝道:“你等知恩就好。大国难治,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诸事不易,每事皆须谨慎应对。朕如今方知古圣所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之理。外臣们往往一叶障目,只知自己地盘上那点事,处处都离不得朕亲为权衡啊。”
次晨宫门才开锁,内官监派出的内监就去户部和理藩院传了圣上口谕,命他们速速报上今年以来丝绸织锦的收支,以及市舶司试行以来互市的各项收益。
而内官监自己也忙不迭地与内染织局核查账目,把今年前三季各省锦官院的收支贡品细细捋了一遍,以便与户部核对。
内染织局本身的开销也做了核算。才一查账,便吓了一跳,内染织局近三个月的开销就顶得上去年一整年。
算账的人把数目报到潘少监那里,潘少监默了片刻,只叫再把细账誊清呈上来,回转头便派人悄悄去告诉内染织局的正使,先将各项花钱的开销停一停。
正使早听说了因外臣弹劾,宫内宫外都在查账的事。因黎安民正忙着,还未正式召集各处的主事告知详情。
接到潘少监私下传递的消息,他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不敢怠慢,与副使一商量,当即吩咐下去,让各司各处皆把花钱的事停下来,凡是要钱的文书都不要往上呈送,开销较大的事项也都暂且缓行。
如此层层传达,到监工一层,干脆连工匠们的日常饮食的开支都减了下来,并且将一些看着不太吃紧的事务都停了。
织锦司的花费最大,自是正副使特意关照的。
黎掌司求见叔父而不得,心中也自忐忑,想了一阵,先叫潭典簿把四人大织机的事停了。
潭典簿因好不容易请来匠人,紧赶工期,至今已造出九台半大织机,其中六七台已陆续使用起来。
内染织局养的内监织工也都不是生手,新型织机经过改装,操作比全手工的要简便,因而没教几天,如今有几个已能自行织造,有几个还需有人从旁指导。
因木匠们对织机制造已经渐渐熟悉,且宫中木作处在管理上很有一套,机构部件的形状、尺寸、衔接都有专人绘图记录,使用的工具也比桐师傅他们在江安时齐全且精细,制成两台样机之后,便能按标准化的方式复制生产。
织机不用再操什么心,这一阵子贞锦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教织上。
京城的织工虽然是由内监转教的,从前都没有织过锦,然而也都是从极熟练的绸缎织工中选出的,学起来也很快。
潭典簿正兴致高昂时,忽然听正使派来的人传话,叫这十台做完就停工,就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个通透。
但见来人说得严正,潭典簿不敢迟疑,当即命监工去木作场下令停工,自己先去找黎掌司。两人在房里关上门说了一通,出来后潭典簿便回到西城的织造房寻了贞锦依说话。
他斟酌着说了变故,贞锦依虽略显吃惊,却比他想象的要镇静些。思索片刻,沉声问道:“才只做到一半就停工,岂非前功尽弃?这事毫无回旋余地了么?”
潭典簿颓然摆头:“连一半都未到,我原算计着,再过得几天,十台大织机便可一齐开工,到时木作上的那些人也手熟了,可从速再造二十台。有了这些起头的,今年冬天先教出几十个织工来,明春再带出几十个,再多造几十台织机,这么翻着倍地往上涨,到时便是要千儿百匹的都不在话下。
“唉——哪知遇上这么个糟心事儿。黎爷说朝上有御史弹劾咱们织锦司,还牵连到内官监,如今风口浪尖的,只好收敛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