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孟家为老太婆出殡,邀请了我和太爷爷。那天去的人很多,殡仪馆送别大厅里挤满了衣冠楚楚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外边陆续还有豪华车不断停下来,走下气度不凡的人加入不同的人群寒暄,很熟稔的样子。孟凡穿梭在人群中与宾客打招呼,一副既亲切又傲慢的样子,对谁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和太爷爷远远看着他,他也看到了我们,眼角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们瞟来,始终装作没看到。太爷爷一身雪白的道袍,白发如银,长服大袖拖曳在地,游走人群,像是不履凡尘的世外人,引来宾客异样的目光,和他在一起我有些尴尬。
第二件事是太爷爷在老太婆的葬礼上宣布我和李敏订婚的消息,让我更加尴尬。事先太爷爷根本就没跟我商量过,他还着重强调经过双方父母慎重考虑,让孟家人很下不来台。
我猜太爷爷是故意的。
后来李敏打电话给我说她也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借了辆自行车骑回学校,李敏父亲说派车送我,我拒绝了。殡仪馆在郊区,道路颠簸不平,坚硬凸出的车座把我胳得十分敏感,扭着屁股一路蹬到学校。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同学们还在谈论女老师,觉得她是个挺靠谱的女人,贤妻良母型,不好勾引。
他们的谈话我没有参与,这让他们很意外,这本是我最喜欢的话题,总是能充分调动我丰富的想象力。我现在对任何话题都索然无味。
我订婚的事谁也没告诉,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会成为他们口口相传的笑料,当然大多都是善意的揶揄。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食堂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在我把饭盒里剩的最后一口饭菜聚成堆,看着出神的时候,我同桌的朋友和几个经过的同学打起来。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完全没有察觉。挨打的同学很健壮,一只手就能把篮球抓起来,身上穿的背心短裤大部分时间都是汗淋淋的,抓到手上都是水。他们几个常打球的队友没平时表现的那么义气,怯懦的闪在一边看他们殴打亲密的队友。这小子也是象征性的挥舞两下胳膊虚张声势就让他们扑倒在地,围着他七脚八脚的朝他身上踩踏,弄得满身都是鞋印子抱头打滚,鼻子嘴都破了,流出浓稠的血。
食堂里的老师同学凑过来,脸上急得如火如荼却止步于人群中,他们也曾试图阻止却被推到一边,未被理睬,只好四下瞭望寻找可以制止他们的人。后来还是校警,从乡村派出所调上来就一直在学校工作的张侉子,衣冠不整的大踏步走进来很有威严的大喝,腰上挂的手铐甩得哗愣哗愣响,把打人的一个个揪到一边分开,才把高大健硕的篮球骁将从地上吃力的扶起来。
我慢慢吃下饭盒里最后一勺饭菜,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就向外走,食堂里的老师们都愤愤不平的谴责我的几个朋友,他们看到我时也是怒形于色,食堂里的师生都见到我们有说有笑的坐在一桌吃饭。
我低着头,不是为朋友的行为感到羞愧,而是我太没义气了。走出食堂大门迎面看到胡丽站在在台阶下望着我,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狭长的眼角明显带着愠意。“你不该跟我说点什么吗?”她盯着我问。“说什么?”我竭力掩饰慌乱:“都是我太爷爷的主意,根本就没问过我,我也根本就不同意和她订婚。”
“订婚?”胡丽怔住了:“和谁订婚?”
我也怔住了:“你让我说的是什么?”
“你把小倩收了至少要告诉我,”胡丽说:“你说的订婚是怎么回事?”
我敏锐的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不打自招。这时天色尚早,食堂门口还有不少来来去去的人,校园里的情侣微笑着低声细语从身旁走过,看我们的样子都知道发生了不愉快,频频看过来想一探事情原委。我走过去扳住胡丽的肩离开这,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清楚,她甩开我的胳膊自己走。可能是腼腆的天性,或是从小就善于习惯于在执有坚定道德武器的大人面前屈服,我一向能很好的改变自己的态度,事情愈是严厉愈是显得诚恳,时至今日,这已经成了顽固的本能,就连我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很诚实很真诚的人,所有的错觉都来源于外界对我的误解。
我们延着水泥方砖铺成的甬路向前走,灰色的砖面刻着规则的菱形纹,排列的严丝合缝,建筑物的雪顶白光闪闪显得分外纯洁。迎面而来的人面无表情,匆匆插肩而过,身后偶有低声人语,脚下的地砖踩上去滑溜溜的。我们俩走得悄无声息,她始终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在身边跟着传递坚定的态度。
我们走过甬路上了台阶穿过一排水泥花坛,从一幢大楼侧面顺着低矮的榆树墙来到一个八角的小凉亭,从装着铁栅栏亮着灯的一楼窗户里能看到几个漂亮的女同学弓着窈窕的身子岔开雪白的大腿打乒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