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黑黢黢的假山,假山下是废弃的荷花池,周围半明半暗的树丛间闪着几颗明亮的烟头火光。我们俩站在凉亭里,冰凉的长凳很久没有屁股擦拭落着一层灰,胡丽的脸结着冰壳,看着别处目光游动就是不肯落到我身上。我厚着脸皮笑,点起根烟,胡丽的脸更冷。我把夹烟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不时歪头凑手上抽一口,我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眨动时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柳絮般扑面而来的暖融融的气息。
远处重重叠叠的窗户亮起灯,胡丽的目光像星辰般黯淡,她坦然地站着,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每当我和她对视,她就怒视着我,十分失望,伤心的神态。我就算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早以想好的谎话,愧疚感让我觉得站在风里很冷,有些发抖,幸好李然和栾川田平几个人走过来,看到我在这里抽烟就跑过来抢烟抽,互相打闹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脏话,用最下流最肮脏的词句,有些“黑话”只有我们自己听得懂,隐含着青春期深刻的寓意,围绕着人体中段发挥极致的想象力,言简意赅。
然后我们就顺着学校后门溜出去一直奔附近一个外号叫“虫子”的朋友家,认识一年多还真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虫子”在居民区里租了个小房子,和女朋友住一起,听说是惹事从巡警队窗户跳出来连夜带着女朋友逃到这,平日里不事生产却有吃有喝,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钱,什么时候去家里都有人,成了我们这帮人闲暇聚会的场所。
他家果然还亮着灯,栾川和田平用力砸门,使劲踢门,李然顺着窗外绷的脏兮兮灰蒙蒙的塑料布向里探望,笑着嚷:“快穿衣服,都看见你们了。”于是我也忙不迭的趴窗户向里看,发现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很快“虫子”就笑着把门打开放我们进去,嘴里说:“别吵吵,邻居又该找来了。”进了屋里就是一个灶塘一铺炕,两个黑铁锅散发余温,凌乱的被子四敞大开,四周散乱着内衣裤袜子和酒瓶子。“虫子”女朋友鬓发蓬松的看着我们笑:“想看什么啊?你们什么不懂?”
“虫子”看着我们笑:“刚才也是你们敲的门?”
“什么时候?”我们问。
“就在和尚准备洗头的时候,”“虫子”笑着骂:“你们真缺德,以为小脚侦缉队来了呢,差点吓痿了。”
“虫子”女朋友咯咯的笑。
“没有的事。”我们集体否认。
我变得快乐起来。胡丽也跟了进来,挨着“虫子”女朋友坐,显得郁郁寡欢。“怎么了,吵架了?”“虫子”女朋友问:“跟姐说说他又怎么欺负你了。”说着就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
我和她很熟,我知道她是想帮我。
“虫子”女朋友拿出烟给大家抽,自己也叼上一根点着火,在烟雾中看着我们笑不说话。“有钱吗?”我对胡丽说:“你去买点啤酒和火腿肠回来吧。”她抬头瞟了我一眼,脸气得发白,盯着我看了一会,很冷淡的站起来不声不响的穿鞋走出去。
我冲她的背影嚷:“再买两盒烟回来。”
“得了吧,没你这么欺负人的。”“虫子”女朋友白了我一眼追出去,“你俩咋了,吵架了?”李然抽着烟问我。
“没有。”我笑着掩饰。
“别不知道好歹,我还不知道你,差不多得了。”李然说:“没有你这么骑人脖子拉痢疾的。”
“让你说的,我对她好着呢。”我说:“跟供王母娘娘似的,还让我对她怎么好。”
“这穷人就不能让他翻身,得了势比地主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