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家里的老伴死了,死完也不消停,就是闹。停丧的地方在郊区老宅,看样子老头挺有钱,灵棚很气派,戏台搭得也很高,大老远就听到咿咿呀呀的扯着腔调唱戏,还有人扯着嗓子哭。这都死了几天了,声音听着太假,让人忍俊不禁。但凡这世上有三样哭,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无声谓之号。远远的听着这几个人在干号,听得我牙都快倒了。
“有意思,人死了比活着热闹,我要是老太太也跟他们闹。”李然阴阳怪调的说。
“你们家亲戚也不盼着好。”我笑着说。
“我家没这号倒霉亲戚。”李然嗤笑着说:“他就是我家过去的邻居,后来发达了就搬走了,多少年没联系。前两天突然找上我,让我帮着说合,请你来捉鬼。”
“你收了多少好处?”我叼着他给我的“中华”烟乜眼瞧他笑,“有你的,有你的,别急啊。”李然斜眼向不远处人群窥探,老头穿着皱巴巴的夹克衫像离群的猩猩从人群里挥舞手臂走过来,“要骗就骗这号的,瞅丫那操性,这么大岁数也不知道颐养天年,包了个二线腿模把老伴活活气死了,据说死得挺惨,老丫的亏着心呢。”
“真的?”
“真的!”
“嗬,不害他都觉得心里有愧,咱得凭良心办事。”我笑:“这老东西把我的正义感勾起来了,咱俩谁也甭客气,照死了下刀子,我现在都觉得对他深恶痛绝势不两立了。”
“坏。”胡丽白了我们俩一眼:“你俩是真坏。”
“我就坏了,怎么了?”我一挺胸脯,“坏得光荣!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为了弘扬正气,这坏人我干了。”
李然笑着说:“我也干。”
“你们怎么老是八路军打鬼子那套,一点拿上台面的伎俩都没有,我都看腻了。”胡丽不屑的说。
“国军那套不管用,流氓和流氓比的不是手段,是文化,破路诱歼挖坑意义重大。”我看老头走进了立马闭嘴,绷着脸装得既深沉又不耐烦。
“方先生来了。”老头凑过来说:“老远就看到你们哥俩。”他看了胡丽一眼,浑浊的眼睛亮起来:“还有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方先生……女朋友是吧?”
“嗯。”胡丽看向别处。
“带我们过去看看吧。”李然正色地说:“大师事多,忙,还有好几家等着他去斩妖除魔呢。”
“是……是……大师忙……”老头陪笑附和:“听说您二位有交情,我才找上李然,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情同父子。”
“别,别太跟我套近乎,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李然皱着脸摇手,盯着老头为难的说:“我俩也就是没仇,谈不上交情,见面没办法才互相搭个话,钱一分也不能少。”
“当……当然……”老头紧张的回答,忽然扑通跪倒在地:“多少钱我都花,只求您救救我。”我手足无措:“呦,别别,您这是干什么,折我的寿啊。”我忙把老头搀起来:“您这样我就只能趴地上打滚了。”
“今儿您要是不救我,我就跪死在这。”老头直挺挺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救,救,我一定救。”我说:“您先起来,您这样我觉得自己特没礼貌。”
我们向着戏台前的人群毫不避让的走过去,步态和节奏毫不受到戏台上凌乱的锣鼓点影响,像是坚定的礁石与周围潮水般的人流成鲜明对比。我们从戏台前走过去,人群纷纷让路,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告诉我:“戏台下有问题。”我听出是小倩的声音。
我走过去又转回来,俯身打量着黑黢黢的戏台下盘综错结的塑料电线,里面的空气像是有人撒过尿又烘干了,骚哄哄的。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只好撅着屁股表现出深沉凝望状,像是发现了重大的问题,引起老头的重视。
“怎么了?”老头忐忑的问。
周围看戏的人围过来也学着我撅屁股向戏台下瞅,张着嘴瞪大眼哈着白气死命往里寻摸,互相挤在一起的男女老少身上散发着口臭汗臭头发油腻的臭,大冷的天一点也不影响味道的发酵。有几个孩子耐不住好奇炫耀似的争先恐后向里钻,较大的孩子迅速窜进去,年纪最小的摔在地上哇哇哭,戏台周围塞满了人狗都钻不过来,有个中年妇女挤得妆容凌乱板着脸不客气的大声嚷:“都让开,都让开,这么多大人看个小孩哭也不管,真不嫌害臊。”